死状一如往常,七窍流血,莫大惊惧与扭曲并存。

长街上,一个少年的身影,迎着霞光跌跌撞撞地走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时而绊他一脚,他踉跄或是跌倒,然后爬起来,继续往前。

此时只有穿过长街的风能听清他在说什么。风起处,带起一点喑哑的悲鸣,然后迅速被卷到身后。

“谁来叫醒我啊……”

“谁来叫醒我啊……”

……

整整一夜,他都在与恶鬼撕斗,那些仿佛从地狱里长出来的面目狰狞的人形,以及那一双双枯槁冰凉的鬼手,狠狠将他攫住。

一场摧枯拉朽的噩梦,明明已血肉崩离肠穿肚烂,明明亲眼看到那群火焰中的恶鬼、将他的四肢百骸啃噬成森森白骨……

明明杀的是恶鬼,脚底下为何躺满了原本活生生的人的尸首?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一场噩梦?有没有谁能将他叫醒?

逍遥峰这夜的厮杀,连厚实的穹顶壁障都掩不住声息。前一夜,天门四派的大清洗,已将天族血液换了个淋淋尽致,没有大祭司的诏令无人敢踏进逍遥峰一步,而且即便他们有这个胆子,见了逍遥峰内的情景,也要吓地魂飞魄散当场尿湿裤子。

壁障内天还没亮的时候,外面便落满了人,密密麻麻,犹如蝗灾。四派百家唯恐那位逍遥子四处为祸,打了个乱糟糟的商量,同心协力,用了一个多时辰加固壁障。

这期间,没有一个人敢下去为死去的蜉蝣卫收尸。

眼下逍遥峰里的那座盘古小城,笼罩了一层死气,长街上步履瞒珊的少年走着走着便跪了下来。他望着自己的双手,时而大力的晃一晃头,然后用蜷起的五指与自己的眼睛对峙。

似乎那看似静默的对峙用了他很大的力气,许久后,他垂下的手臂微微有些发抖。接着,他摸索到脚下一具尸体手中的短剑,拿起来,倒转剑尖对准了自己的一只眼睛。犹似对峙,仿佛那眼睛能攫住他的手臂。

不知何人喊了一声“大祭司来了”,众人纷纷后退,让开一条通路。穹华宫和丹阙巫的两位主事迎上来,低低说了几句。

鹊青急掠下去,临走时大喝一声,“都散了!”

炎凌铆足了劲才勉强维持一线清明,恶鬼退去时,有那么一瞬间,他错觉这场噩梦已经结束了。但那种想象中的可怕幻像却并没有退走,街上仍是铺满了死人。

上一次,一个月以前,在神志不清的时候,他并不能切实体会张目退敌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他两次在逍遥峰以目诛人,杀的是敌,护的是友。鹊青的某些云淡风轻的反应,让他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甚而前夜里,天门四派那些长老们剑拔弩张的对着他叫嚣时,他还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尽管他的双目可怕,可如鹊青所言,其实他还是立了功的不是吗?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箍住了他的手腕,短剑呛啷一声脱了手。

那人道:“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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