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从乌沉沉的天幕上倾泻而下,雪势很大,被狂风卷着,落在山石上、地面上,眨眼便覆上一层白。

滕州地处中南,天气较暖,这么大的雪还是二十年来头一次。

冰凉的雪花扑落在眼睫上,渐渐遮挡了那片乌沉沉的天。

梁孟峤吃力地抓住一把从雪堆里钻出来的枯草,双腿上的疼痛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木。

十年

他终于还是逃脱不了既定的命运吗?

他终于还是要像他的母亲、他的外祖父那样,挣不开那家人的魔爪?

他,不甘心。

可,身体渐渐流失的温度、逐渐丧失的知觉,却清楚地提醒着他,这一次恐怕是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忽地,他莫名地想笑。

落着雪花的惨白的唇角缓缓勾起,胸腔里一阵牵动,一股鲜红的、滚热的血从唇角溢出。

血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过耳根,将薄薄的雪花融化成一条蜿蜒的血路,再浸过黑发,滴落在混着雪的泥里。

嘀嗒嘀嗒

细微的血滴溅落的声音和在呼啸的风雪里,他以为这会是他在这阴暗人世上听到的最后的节奏。

风雪继续刮着,没一会儿,便重新落下了厚厚的一层雪。

一道蓝色的身影由远及近而来,很纤细,个头不高,看着像是个半大的女孩子。

风雪很大,她的速度倒是极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这附近。

这是一片山沟,上面是一条崎岖的山路,山路另一面便是山石,而在离这里几十米远处的山路边上,是一堆残骸,黑黢黢的铁架子,看着像是一辆车被烧毁后的模样。

“咦?人?”

她站在一块覆了雪的山石上,山石很陡峭,她却稳稳当当地站着,抬手扯下护目镜,露出一双明亮的凤眸,盯着那块隆起的雪堆自言自语。

忽地,她眼睛一眯,似是在嗅,又随手扯下护到眼睛下方的围巾,秀挺白皙的鼻子皱了皱,眼睛一亮,纵身就跳下了山石,呼啸狼嚎似的风里,传来一声清脆的调子,隐隐地,还带着几分莫名的兴奋。

“好多血!能活着再遇到姑奶奶算你命大!”

话音落地,她人已经几个跳跃间到了隆起的雪堆跟前。

并未迟疑,她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就去扒拉雪层,动作很快,好似不知这雪堆下是生死不明的人,反而像是在随手扫着一块墓碑上。

几个呼吸间,她已经清理出一小片,一张惨白、染着血污的脸呈现在她眼底。

她动作一顿,兴味盎然的眸子也忽地僵住。

这张脸

曾经很熟悉。

也很俊俏。

但,从他紧闭的眉宇间那股似有若无的坚毅和韧劲来看,并不是她记忆中那人。

手往下,捏住这人的肩膀,便确定了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愣神只是一瞬间,脱了手套指腹按压在他冰凉的脖颈间,这人也不知在雪地里躺了多久,皮肤冰冷的吓人,陡一碰到,她便哆嗦了一下,不过还好,有细微的脉搏在跳动。

不知怎么想的,她被飞雪侵染的睫毛眨了几下,忽地,轻叹一声,粉嫩的唇咕哝了一句:“算你命大,长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不然,姑奶奶才不多管闲事。”

话落,她又戴上手套迅速将他身上的落雪给大致清扫了一下,目光扫过少年的双腿时,又是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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