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慕建铭的挣扎越来越无力,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口鼻流血,形容狰狞。
而周围的几个內侍毫不动容,皆是目露轻蔑地看着他。
在他们眼里,慕建铭早就如一个死人无异了。
终于,慕建铭脑袋一歪,腿脚抽搐了两下,就一动不动了。
方才捧来托盘的小內侍试了试慕建铭的鼻息,然后就快步走到了岑隐跟前,正要禀,却怔了怔,敏锐地发现岑隐的心情似乎不错,唇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小內侍定了定神,禀道:“督主,戾王已经断气了。”
岑隐看也没看慕建铭一眼,淡淡地吩咐道:“抬出去吧。”
两个內侍就把那死气沉沉的尸体拖了出去,动作训练有素。
岑振兴收回了目光,又看向了岑隐,沙哑着声音说道:“阿隐,我想为他守陵。”
这是小事,岑隐爽快地答应了,然后道:“义父,您想回来,任何时候都能回来。”岑振兴护过他一场,他也会惦着岑振兴的好。
“……”岑振兴沉默以对。
岑隐又道:“等我大婚时,义父就回来吧。”
这一次,岑振兴颔首应了。
岑振兴要留在太庙操办慕建铭的丧事,岑隐没再留,毫不留恋地走了。
时至今日,他对慕建铭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他才刚回京,还有很多事要做,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尤其是还要准备聘礼。
对了,他还得请个风水师父看宅子的风水呢。
岑隐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少,加快脚步出了太庙。
小蝎牵来了马,岑隐才接过马绳,又停住了,目光朝不远处的一辆青篷马车望去,马车一侧的窗帘被一只素手挑起,露出一张明艳的面庞。
端木纭对着岑隐招了招手,灿然一笑。
那笑犹如拨开乌云的晨曦,那么明媚,那么温暖。
岑隐忍不住也笑了,心里的最后一点阴霾也消失了,只余下温暖。
岑隐停顿了一下,又把马绳交还给小蝎,朝端木纭的马车走了过去。
端木纭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岑隐过去时,正好扶着她的手,她稳稳地落了地。
“你怎么在这里?”岑隐看着她,眸子里又暖了几分,恍如三月的春晖,柔化了他的五官。
“我是问蓁蓁的。”
端木纭没有松开他的手,反而紧紧地握住了。
她抿唇一笑,笑容愈发灿烂,发钗上三簇摇曳的珠穗垂在颊畔,添了几分旖旎,几分娇艳。
方才她进宫去看端木绯,顺便把她给双胞胎绣的肚兜也送了过去。
姐妹俩闲聊时,她随口提起祖父说成亲前不准见面的事,端木绯就悄悄打发人去看岑隐在不在宫里,然后告诉她,岑隐来了太庙。
她出了宫后,就跑来了这里等他。
“我等你好久了。”端木纭平日里的声音爽利明朗,可是此刻她的声音却与平日里不太一样,带着一点撒娇的味道。
岑隐的心更加柔软了。
他解下了身上的斗篷,把它披在了她身上。
斗篷上还带着他的体温与一股淡淡的熏香味,将端木纭覆盖其中。
端木纭身材高挑,比之中等身量的男子还要高出一截,可是当她披上他的斗篷时,却显得那么娇小纤细,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小孩似的。
端木纭嫣然一笑,翘起的唇角压也压不下。
岑隐动作温柔轻巧地替她把斗篷的系带系上了,又替她拢了拢斗篷,这才满意地笑了。
他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与她说话:“义父今天去府中找我,想让我给慕建铭一个痛快……”
岑隐解释着他为什么会来太庙,对着端木纭,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连慕建铭方才自己服毒死了的事也都一并说了。
即便听到慕建铭的死讯时,端木纭也只是挑挑眉而已。对她来说,重要的是岑隐,只要岑隐释然了,那就够了。
端木纭更为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想告诉他,她在。
岑隐觉得她的掌心有些凉,突然问道:“你带了手炉没?”
端木纭诚实地摇了摇头。她不像妹妹那么怕冷,平日里冬天鲜少用手炉。
“我记得前面的天华街有家铺子有手炉卖。”岑隐指着前方道。
端木纭笑着点头,笑容甜蜜。
一炷香后,两人就从卖手炉的铺子里出来了,不仅是端木纭手里揣着一个手炉,他们还给端木泽也挑了一个手炉。
岑隐仰首望了望天空,老天爷翻脸像翻书似的,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碧蓝的天空就阴了不少。
看着天气不对,岑隐就亲自送端木纭回了沐国公府,两人是步行回去的,原本马车一炷香可以到的距离,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
一路走,一路说,有时候是他说她听,有时候是她说他听,有时候即便不说话,只是这么静静地往前走,偶尔彼此对视一眼,端木纭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温暖,仿佛置身于三月的暖阳中。
等他们来到沐国公府的大门口时,天空中飘起了纷纷扬扬的细雪。
岑隐把那个给端木泽买的手炉交到了端木纭手中,突然道:“过两天我要去趟南边。”
端木纭惊讶地微微张大眼。
不等她问,他就自己说道:“猎活雁。”
现在是正月寒冬,这个季节,京畿一带可是很难见到活雁的。
活雁是作为纳采的贽礼,这代表得是男方求亲的诚意,自然不能交给别人去办。
别说端木宪提了活雁,就算他没提,岑隐也不想用木雁来代替。
他想给她最好的!
有些话即便他不说,端木纭也能明白。
她仰首看着他,如玉的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一直蔓延到她的耳根与脖颈,粉嫩得如同那初春绽放的娇花……
她乌黑的柳叶眼中漾起圈圈涟漪,波光流转,轻轻地“嗯”了一声。
岑隐怔怔地看着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再凑近她一些,她身上的香味钻入他鼻尖,暖暖的,淡淡的,还夹杂着一股熟悉的熏香味,是他斗篷上散发的气味。
他的心出奇得平静,有种岁月静好的安稳与温暖。
天空中,那细细的雪花还在持续不断地飘着,没一会儿,就给地上的建筑与树木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衣。
正月初九的早朝上,袁直就代替慕炎宣布了戾王慕建铭于昨日薨了的消息。
犹如平地一声旱雷响,这个消息炸得整个朝堂都震了一震。
慕建铭的死讯实在来得太突然了,文武百官皆是一片哗然。
最初,慕炎刚登基的时候,就有人私底下猜测,废帝很快会“病故”吧,结果一天天过去了,废帝一直活得好好的,不知不觉中就两年逝去。
于是,他们都在暗地里猜测着,慕炎是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才留着废帝,怕是会让废帝再多活上好几年,好留个大度的名声,更要堵天下悠悠众口,免得后世质疑他弑叔夺位。
结果废帝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太庙了?
朝臣们面面相看,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感觉废帝死得太突然了点……
慕炎根本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淡淡道:“戾王自觉罪孽深重,在太庙自尽。”
对于这句话,众臣是将信将疑的。
早朝结束后,他们便难免对此私议了几句。
“你们说,戾王到底是不是真的……”某个大臣神色复杂地问道。
其他几个大臣神情各异,有的云淡风轻,有的不置可否,有的目露怀疑,有的不以为然。
照理说,以慕炎与废帝之间的深仇大恨,慕炎就是把废帝千刀万剐那也不稀奇。
但是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道:“应该没必要吧。”
“现在皇上的地位稳固,戾王活着对他也没什么防碍,还能积攒好名声,而且戾王自中风后,每况愈下,怕是也活不久了……”
这时,某个头发花白的大臣干咳了两声,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有人问道:“王大人,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王大人卖关子地捋了捋胡须,在众人催促的目光中,慢慢道:“我也是听冯大人说的。你们也知道,冯大人与岑公的关系还不错。”
“岑公打算去给戾王守陵,就去找冯大人辞行,冯大人听岑公说起,戾王是一心求死,才会服毒自尽,也算求仁得仁了。”
众人又是一惊,跟着是恍然大悟,觉得之前想不通的违和感仿佛此刻终于有了解释。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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