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泽翻身上马,笑道:“走了,要不然就赶不上了。”

每天都有落日,但是每一个地方的落日都不同。

在京都的时候,太阳庄严而缓慢的落下,在华丽的走兽檐角下湮灭最后一丝光线,让人隐隐有种一切成空的悲凉,在规定好修剪好的宫城高院之中,就连太阳都不是自由的。它被深宫里女人哀怨的目光困住,衍生出求而不得郁郁而终的悲情。

但在大漠,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黄沙莽莽,狂风乱吼。但此时也安静下来,堆出大大小小的新月沙堆,顺着脊线绵延千里,一眼装不下的辽阔巨大的落日毫无遮挡的见于人前,火轮一般,从深深浅浅的橘红云霞中缓慢的坠落,那升腾的云霞好似火做成的河流,而火轮就在河的源头下,一点一点,沉入地平线。

雄浑壮阔。

波诡瑰美。

看着这样的景象,脑海里只能想起这八个字。旁的,俗世纷扰,阴谋算计,似乎都不大记得。眼前的唯一,仅有这难得一见的奇景。

看着这样的太阳,是不会有悲凉的情绪在的,因为它虽然缓慢的降下去了,但它明确地告诉你,你的脑海里就是有这样的讯息,明天,它还会升起。足以令观看的人饱含盈眶的热泪。

雄阔,坚定,似乎亘古不变的长河。

蓝钰银白色的瞳孔里,映着两个小小的光斑。

他一动不动,许是受他淡然气度的影响,向来狂躁的风此时也柔和许多,轻轻吹起他的发丝,他的表情温和安静,难得一见,褪去淡漠疏冷。

“怎么样,是不是很美?”姜泽一条腿屈起,一手撑地,一手搭在腿上,惬意地坐着。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蓝钰的侧脸,橘金的光线在他的脸上染出温柔的光晕。比起落日奇景,姜泽更愿意欣赏身边的风景。

蓝钰叹道:“描述不出的美。”除了北疆,其他地方,再没有这样的落日。

姜泽道:“这地方,除了我们没有人来过。”离沙月城太远,没有人烟,荒芜之地,茫茫沙海,寂静高原。

“你是如何得知此地的?”蓝钰看着四周,他们在一处高地上,观景的好地方。这岩壁年代久远,红褐色的岩石,诉说历史的硝烟。

“……我第一次作战失败的时候,骑着绝影一路狂奔,直到精疲力竭,四下一看,就跑到这里了,”姜泽仰起头,眼神微微放空,想起还是少年时的自己,当时受辱是弥天大恨,气得眼角通红,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手持陌刀疯狂发泄,旋身之际,带起阵阵飞沙走石。“现在看来,能寻得这么个好地方,也是因祸得福了。”

蓝钰怔了一下:“你……”

“都过去了。而且,我会向拓跋政讨回这笔账的。”姜泽回城后,还没有从那情绪中走出来,眼神可以杀人。旁人见了,纷纷躲开。那段日子没人敢提起姜泽下跪的事,他自己更是视之为耻辱,一想起来就是止不住的杀意,汹涌到难以遏制的愤怒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但现在,他已经可以很平淡的说出这些往事。又或者因为是蓝钰,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倾诉。

当然,他没有说自己的失败包括下跪之辱。总归是丢人的事情,何必自揭伤疤。再怎么样,他也不愿蓝钰的心中的自己是这么屈辱的样子。

“喏,你看那里,”姜泽指向不远处,地面十分凌乱,像是被刀划过一样,数不清的道道,尤其一道口子裂开得格外深,好像这高地的伤口似的。“那就是我当初发泄划出来的。”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