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整整躺了半个月的阿拉耶识终于收拾好心情下地、出房、晒太阳。其实她早就可以下地活动了,毕竟只是劳累与失血过度而已,将养将养就缓过来了,只是心情愁烦,总也不想去见外面那些人的嘴脸。她这些天日夜昏沉,睁眼心烦,闭眼梦魇,真真不死不活,倒像浮生幻梦一般,眼一闭一睁,竟然换了天地和念头。她来到虚妄色界足有十年,最初是以份第三者的全能视角看待人事物,就算介入其中,多少也带着看戏的过客心态,哪怕是棘奴也只是划下浅浅印痕,不及根本。但是,日日深入,尤其有人因她走向灭亡,才真正触及灵魂中的畏惧。她永远忘不了石宣被亲生父亲石虎残忍处死的情状,他被穿舌牵引至柴堆上,拔去头发、剜眼砍手刺腹,最后烧成灰烬。石宣的妻妾儿女九人,与石宣亲密者三百人,全数被杀,太子府内侍五十人全被车裂处死。那一天岁血流成河、尸焰熏天也不及漫天的流星雨更令人骇怕,密集得如同战争大片里的火箭炮划破长空,每颗流星都像是猩红的巨眼,狞视虚妄色界,阿拉耶识当时抖得厉害,认为凶恶的流星是对她的“警告”。虽然,石宣的下场可算他咎由自取,但她害怕了,觉得那笔因果要算在她身上。从此她开始正视而不是逃避虚妄色界,可惜她终究失望了。
在将养中,阿拉耶识曾拿出“帝后和离书”反复看,最终换来一声叹息。逃离宫前,她精心制作了与嬴少苍的离婚协议书。她亲笔书写,言明二人性情不合,婚姻属于“强扭的瓜不甜”,如今恩怨两消,以后男婚女嫁悉听尊便,各自安好,云云。“帝后和离书”写在圣旨上,甲方阿拉耶识,乙方嬴少苍,写明本和离书一式两份,甲乙双方各执一份,和现代人的合同做得一模一样,后面加盖了传国玉玺和阿拉耶识的凤印,大剌剌地敞开放在巫殿她的书桌上。也不知嬴少苍看到后作何感想,墨田对于嬴少苍和秦国的事情都说的含含混混,大约是各种闹腾,国势紧张。
离了就忘了。
阿拉耶识深恨嬴少苍竟然毒瞎了她。她一直的男女相处信条是在婚姻期内,纵然再不和谐,也不能出轨。何况她那时都已经认命了,只想着救下嬴归尘还了他人情,然后和嬴少苍好好过日子,相敬如宾。嬴少苍下毒触及她的底线,她是现代的高级知识分子,岂能容忍这种要挟与惩罚手段!逃,她自是义无反顾,与情爱无关,与灵魂的自由相连。
救下了嬴归尘,她自以为能够一了百了,彻底舒坦,结果在病榻辗转反侧了半个月,胸口一股无名邪火总也压不下去。她躺在床上,按照神经语言程式学的技术,用手指去揉郁气凝集与胸前而起的小如黄豆的凸起,把“小豆豆”揉平就能散去这股气,消除躁郁状态。她一边给“小豆豆”推拿,脑子不由自主就浮现出半裸的嬴归尘被全裸的阿琪骑在身下,凝眉闭目,一副予取予求的任她采摘的小受模样,不仅眼睛辣,心口就更紧了。
良久,阿拉耶识突然停止推拿,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穿上绣鞋便往屋外走,她此时格外生自己的气,明明已经不欠嬴归尘和王阿琪了,为什么还要管他们闲事!阿拉耶识冲出屋外几步路,差点就撞到一个白色的人影上,抬眼瞧时便傻了,却原来是嬴归尘。他一身白衣胜雪,墨发如瀑,用条白色文士方巾在脑后拴住鬓发,光这飘逸出尘的穿着就比齐仙人风姿,何况他原本枯槁的容颜竟然消失不见,虽仍削瘦得厉害,但肌肤已恢复细腻光滑,绷在立体感极强的头颅上,深邃隽永,风华绝代。
嬴归尘墨眸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睫毛纤颤,欲言又止,虽是直视,目光却并不迫人,只是不过一个呼吸的当口,他的耳朵慢慢就红透了,有渐渐往脸颊蔓延的趋势。
看来他比自己想像的恢复得更快,髓风蛊毒应该是解了。阿拉耶识暗暗点头,可口里却说不出以往那些嘘寒问暖的话,干巴巴地道:“好了?”
“嗯。”对方点点头,嘴角微微上翘,墨眸溢出喜悦。
“那就别挡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阿拉耶识沉下脸,侧身换个方向绕过他继续前行。
乍见病愈的嬴归尘,阿拉耶识莫名其妙觉得自己很狼狈,怎么失了济世良医的风度呢?明明柏素云在医院时,接待每一位送她锦旗的病患都矜持得体的。嬴归尘这时候不应该对她感激涕零,千恩万谢么。为何,只知道像个电线杆子立在那里,小白兔样地装无辜是怎么个意思,难道是早就等在那里等着和自己做个了结?
哼,做了巫王有什么了不起,蛮夷之属罢了。不对,这个巫王还是有用的,进入蚩尤禁地还得靠他呢。一想到那一万多卫国人,阿拉耶识硬生生刹住脚,迅即转身想回头,谁料这次结结实实撞进了白色人影的怀里,那人胸膛坚硬如金玉,碰得阿拉耶识的高挺的鼻子尖酸痛,眼泪花儿都要下来了。
居然又是嬴归尘。
阿拉耶识红着眼眶,咬牙切齿道:“你走路没声儿的呀啊呀,你跟着我干嘛?”
嬴归尘伸出双手捧起她尖巧的下巴颏,右手的食指随即轻轻在她精美的鼻梁上刮了刮,满下巴的清凉立刻透进心口,把她满心的烦躁逼了下去。而从他手指拂过出传来细微的生物电流,酥酥麻麻,像几条丝线顺着瑶鼻钻进眼眶,刚刚欲哭未哭的泪花立刻滚落如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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