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贺府大门就被前来送礼的人堵住了。

郭凝直接避而不见。

如今他们自家人都有点琢磨不透圣人的意思,自然不好张扬。

除了几家平时就交好的,郭凝叫管家把送礼的人一律挡住又胡乱编了个理由不出门。

蓝夫人倒是带着两个儿子悄悄进了门一见到她便真心恭喜“如今你们也是熬出来了,头几年的苦头没白吃。”

之前贺衍这一大家子在穷乡僻壤一待小十年圣人都不许他回京述职,磋磨的什么似的。好些人私底下都说这辈子怕是起复无望了。

谁成想风水轮流转,圣人好似忽然就解了对他们的不公正对待瞬间用一道圣旨将他拖到了每日必须上朝的班子里去。

忆起往事郭凝也觉百感交集,这会儿长长吐了口气,笑中带泪“都好了咱们都好了。”

蓝夫人安慰性的拍拍她的手,故意说些喜庆话,“如今你也是正经的诰命夫人了回头且把礼服穿戴起来给我们瞧瞧,必然是浑身的威风!”

郭凝果然破涕为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更多的是喜悦。

展鸰拉着两个小伙子说话,见他们肩头似有未化的雪片便顺势往外看了一眼,“呦,都这早晚了,竟还下雪?”

蓝輈笑笑,近似蓝辄的容貌中更多几分俏皮,“哥哥说昨儿夜里就下了,现在倒是小了些。”

顿了顿又道:“京城不比黄泉州,冬日漫长酷寒,有时候三月天还能飘几个雪花下来哩!叔叔婶婶可要当心,千万别冻着了。”

一听这称呼,在场众人不免又有些想笑。

蓝辄与他一母同胞,若单纯论年纪,实在该叫他们叔叔婶婶的。可蓝辄毕竟是特殊情况,也不好改,只剩下的小子,确实得正经论起来的。因此便出现了兄弟俩称呼不统一的情况。

“呦,这小嘴儿真甜!”展鸰笑着掐了掐他的脸,又故意逗他,“怎么你哥哥昨儿夜里瞧见了,你却没瞧见?”

蓝輈面上微红,尚未出声,旁边蓝辄已经语带笑意道:“他年纪小,难免贪睡,歇的早,故而不曾看见。”

虽然装着小大人似的,可到底也才九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蓝輈很不满意自家哥哥当众拆台的行为,一张小脸儿越发涨红,忙小声辩解道:“我每日都起得很早的!”

世家子弟不仅要早早启蒙,日日读书,更要学习诗书骑射礼乐等,偶尔还得跟着长辈出门聚会交际,日程安排的很紧,除非特别情况,想贪睡都不成。

展鸰失笑,果然狠狠夸奖了他几句。

蓝輈面带得色的挺了挺胸膛,可忽然觉得婶婶跟自己说话的语气同哄两岁的小弟弟时没什么分别,又觉得有点害臊……

展鸰亲自帮他们脱了大氅,又摸着手脸试了试,觉得有些凉沁沁的,便心疼道:“这样冷的天,难为你们娘儿仨竟顶风冒雪的过来,等到晌午太阳高照好歹还多些热乎气儿,正好蹭大户顿饭吃!这会儿来,早饭却过了的。”

众人都笑的东倒西歪,蓝夫人指着她道:“听听这嘴,好歹也是出入过几回皇宫的人,这一二年真是越发钻到钱眼儿里去了。”

又转头对郭凝道:“还说大户呢,咱们只看着这几个人,最大的大户可不就是她?”

他们这几家虽家底丰厚,可到底都是祖上积攒下来的,实在不比展鸰和席桐夫妻二人白手起家,亲自创下偌大家业,多少都是自己的。

蓝輈也笑着插嘴,“叔叔婶婶最能干不过的,这几回送过来的什么玻璃匣子、八音盒的,都是圣人也没见过的好东西呢!”

说完,又抱着展鸰的胳膊撒娇,“婶婶,若回头得空,且再做个八音盒给我吧?怪好听的。还有那玻璃匣子,外国的贡品也没有恁般剔透无暇……”

“看在你嘴甜的份儿上,”展鸰伸手点点他的额头,笑道,“回头我就跟你叔叔说。”

又对几个孩子道:“都有!”

众人笑闹一回,丫头们重新换过热茶和果子点心,蓝夫人吃了口热茶润喉顺气,这才难得不跟对外人似的端着,一撇嘴,习惯性的压低声音道:“大冷天的,难得两个孩子也有几天假,谁不爱在家里歇着?我只不爱伺候罢了!”

说着,就比了一个二。

展鸰和郭凝瞬间心领神会。

蓝源在蓝家一众本家分家的同辈中排行老五,他的亲哥哥便是排行老二的蓝瀚了。

以前在外,天高皇帝远,谁爱论这些?不过如今既然回来了,一众亲友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时常聚在一起做这做那的,少不得又要讲起来。

说起蓝瀚,饶是郭凝这样好涵养的人也有些不屑,“他竟还没离京?”

“哪里肯走!”蓝夫人嗤笑道,“前番将朝中大半人得罪了个遍,圣人也不待见,如今倒是肯豁出脸去求到老爷跟前……到底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老爷也不好全然推脱。谁知他竟贪心不足!这一年年的,越发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早前好容易给他弄了个从五品员外郎的官儿,既清贵又松快,好好混着熬资历也就罢了,他偏嫌没有实权!”

“如今又腆着脸要什么外放,县令又嫌官儿小,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气的老爷趁前些日子回本家,在老太爷跟前骂了他一通,倒是略安分了几日。听门子说今儿早上老远瞧着又往这边来了,我干脆带着两个小的往这头来给你们贺喜!你可别嫌我聒噪。”

展鸰和郭凝都听得瞠目结舌。

当年就觉得蓝瀚没数,没成想几年下来……更没数了!

展鸰久违的起了一点八卦的心思,坏笑道:“你那大侄儿如今怎样了?”

“快别提什么侄儿侄女的!”蓝夫人露出一副你可饶了我的表情,“还真不如去地方任职,这里风光是风光了,可遍地是亲戚,躲都躲不开!轲儿考了几回,如今连个秀才都没中,过年的时候倒是见了几回,脾气越发暴躁了,瞧着人都阴沉了。之前我那嫂子还有脸来求荫庇的名额,老爷没搭理,只说原先说定了的,要么顾老的,要么顾小的,哪里有天下好事都给他们占了的道理?”

蓝轲比蓝辄和贺茗都要大,可如今这俩人都是正经秀才公,说不得明年便是举人老爷,可他偏偏还是白身,又日日听人说起,难免明里暗里比较,自然暴躁。

“他们没闹腾?”郭凝笑道。

“哪里能不闹!”蓝夫人啼笑皆非,“不过老太爷倒还没糊涂,问明白前因后果后也没说老爷。我们也怕夜长梦多,转头就把名额给了分家两个有天分的孩子,如今才刚出考场,也不知今年考不考得上举人。”

“你们夫妻好果断,正该如此。”展鸰夸赞道。

这事儿是蓝瀚理亏不假,当着面儿,老太爷也不好偏心。可若蓝源一直掐着名额,自家不用又不肯给亲兄弟,时间久了,旁人心中难免不平。便是蓝家人,保不齐也要有意见。

可他转头就给了分家,而且那俩孩子还真就是争气,即便是老太爷,这下也没的说了。

分家又如何?一笔写不出两个蓝字!都是自家人!

而且在外面看来,蓝源这种做法实在太无私、太公平了!

择优,不以亲疏远近计!

大人们在这里说正事,几个孩子也在下首闲聊,先还是窃窃私语说悄悄话,谁知声音渐渐地就大起来。

“你去说!”

“你怎么不去?”

“那是你娘!”

“对啊,还是你去!”

“这还是你家哩,我不去!”

“民以食为天……”

展鸰几人对视一眼,冲下面笑道:“什么事?”

话音刚落,就见小泡儿一个趔趄,也不知被谁推了出来。

他踉跄两步站稳,满脸难以置信的扭头看,一群孩子冲他笑的人畜无害。

娘咧,他竟然被哥哥姐姐们一起坑了!

小泡儿不禁想念起还在屋里睡觉的小球儿,忽然感受到了兄弟小的痛苦。好弟弟啊,你且快快的长!兄长我孤身一人应付不来!

他挠挠头,先飞快的瞧了郭凝一眼,脸红红,这才赶鸭子上架的对自家娘亲说:“娘,他们都说想吃你做的烤乳猪哩!还有烤鸭啥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的指着后头几个无良兄姐道。

蓝辄等人手忙脚乱的摇头:“……我们不是,我们没有!”

几个大人噗嗤笑出声,郭凝拍手笑道:“说起来,我也有些想着了。”

蓝夫人也跟着点头,“可不是么,我只吃过一回,至今念念不忘哩!外头烤的酥酥脆脆的,里头多多的塞些蘑菇、鹌鹑蛋什么的,肥而不腻,端的好吃。”

见她们也这么说,刚才还想努力辩解兼洗清嫌疑的孩子们也统统闭了嘴,然后将视线齐齐投到她身上,浑身上下都写着想吃!

展鸰十分无奈。

她可是来做客的!

“……而且这烤乳猪也不是什么猪都能用,这匆忙之间”展鸰还没说完,郭凝和蓝夫人便齐声应道,“这个不难!”

两位夫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他们两家虽不敢说是头等世家,可想短时间内买到几头合适的乳猪,应该不难!

人家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怎样呢?展鸰只好闭了嘴。

“行吧,晚上咱们加一道烤乳猪!”

这道菜做起来太复杂了,又得小火慢烤,中午肯定来不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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