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一把烈焰熊熊的“神农点苍笔”,架在博赢颈项之上。

博赢大骇,极速回过头来,抬起一双苍老而无神的眼。于是,岳箫那张冷峻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适才,岳箫旧伤侵体,真气外泄,一直在调息养气。眼见青荷身死,阿龙不欲独活,博赢却恩将仇报,岳箫早就气炸连肝肺:“博赢!放了我的亲人!如若不然,我让你输掉整个江山!”

博赢伤痛至极,负隅顽抗:“岳箫!要杀要剐都由你!你和龙帆更是必死无疑!”

天玑眼见阿龙驰骋于千军万马,救下博赢,保住储君,扫平叛乱,自是感激不尽。

事到如今,博赢出其不意又被岳箫挟持,这让天玑倍感焦灼,倍感惶恐,更是左右为难,急忙看向博砚。

博砚对着岳箫深施一礼,含泪说道:“久闻前辈盛名,愽砚如雷贯耳。还请前辈顾念东吴万众苍生,万万别伤了父君。前辈只管放心,只要放了父君,博砚绝不会为难前辈亲人!”

再说奇贵妃,眼见突发险情,顾不上战场认亲,惊急之下,拖着伤腿,不顾一切,冲回博赢近前。

奇贵妃眼见博赢悲愤至极,又被劫持,几乎丧失了理智。她唯恐博赢有失,当即发号施令:“储君大人言之有理,龙将军救驾有功,我吴人不得对其无礼!”

言毕,“刷”的一声,抽出博赢御赐的长剑,亲手递交晴颜,一字一句说道:“此乃君上御赐迎水剑,烦劳提刑,以之为令,亲自护送龙将军出关!”

晴颜跪拜接剑,待到站起身形,更是一脸坚定。

博赢见状又怒又急,想要阻止,不料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出,登时晕厥在地。

岳箫也不对其为难,只是将博赢转交给愽砚。

博砚急忙接过博赢,看向众将官,高声断喝:“君上有令,龙将军救驾有功,出关放行。”

天玑闻言,再不犹豫,以目示意。众将士得了号令,更不阻拦,齐刷刷让开一条通道。

晴颜手持迎水剑在前开道,阿龙抱着青荷默默前行。

绿芙强压悲痛,一手拉起悲痛欲绝的小鱼儿,一手握紧花容失色的慕兰,紧跟父亲,快速行进。

笛龙泪如泉涌,强忍悲愤,手持荷香剑护在身后。

岳箫飞筝夫妻同行,凌飘抱着雪歌,雪舞戒备森严,持剑断后。

不过片刻,博赢便在愽砚怀中幽幽醒转,只是四顾茫然,青荷已是不见。

他明知救荷无望,还是抬头探看,伴随娇荷声声,又看到了小儿子的背影。博赢伤痛至极,撕心裂肺,大叫一声:“鱼儿!”

生死决别之际,小鱼儿陡然立在当地。虽不曾回头,浑身却是为之一颤,更是涕泪如雨。

愽砚看着这样的小鱼儿,不由心生希冀。眼见博赢悲痛至极,博砚极低的声音悄声说道:“父君放心,博砚向父君保证,总有一天,鱼儿定会重回父君身边。”

一切都在静立,除了一人,悄悄靠近天玑。

天玑扭头一看,正是雁萳。她满面泪痕走到父亲面前,盈盈下拜,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便抬头看向天玑。

天玑望了女儿半晌,抬头望去,看到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少年,这样的少年,天上无有,世间难见。

他终于痛下决心,禁不住老泪纵横:“雁萳,你去吧!你跟定九殿下,我也放心。承蒙君上恩典,我会有你母相伴,安度晚年。只盼你好自为之,咱们各不相念。”

雁萳抬头看着父亲的累累皱纹、斑斑两鬓,一张小脸,涕泪滂沱。终是狠命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头也不回,飞奔而去。

红袖望向夫君、女儿,相见不能相认,悲哭不已。

博赢更是悲苦至极,昏昏沉沉睡去,昏昏沉沉醒转,望向怀抱自己的爱子,望向重伤护驾的爱妻。

博砚眼望父君,心头大喜,热泪盈眶:“父君!”

博赢看着世间至亲至近的发妻,不由爱意横生,爱中生怜,怜又生悔。

他看向爱子,轻声说道:“砚儿,你是对的。事到如今,倘若得罪西蜀,必将后患无穷。”

心中又道:“我若杀她夫君,她地下有知,定然不肯相见。”

事到如今,博赢还是一厢情愿,却不知,她从不愿相见,天上人间不想,地上地下不愿。

博砚却是连连点头:“父君所言极是,儿臣便是忧心后患。”

博赢深深蹙眉:“砚儿素来与我心有灵犀。我东吴兵败,北鞑必将大举南侵,更会落井下石。南虞定然趁火打劫,北上伐吴。西蜀与我仇怨极深,更欲灭吴而后快。倘若北鞑、南虞、西蜀三面围歼,东吴当真是危矣!”

博砚深以为是:“父君圣明,所以儿臣极力争取龙帆。父君不解龙帆,他虽南征北战,却素来不喜战争。蜀君卓云多次派他出征,他都是以和为贵,十分难得。咱们如能将他化敌为友,自是于我东吴有百利。倘若错杀龙帆,西蜀必将出兵,东吴更遭灭顶。”

博赢一声长叹,不由老泪纵横:“父君一生夙愿,便是执掌万里江山,立于世界之林。如今形势不利,砚儿,依你之见,我东吴何去何从?”

博砚忧色深重:“北鞑亡我之心不死,南虞天下独大,当今之际,必须联蜀合虞,共抗北鞑。倘若虞蜀逆天,联合北鞑欺我,咱们也只能背水一战。九弟旷世奇才,若能得之,定能独当一面,可保东吴数年无患。”

博赢闻言,泪流满面:“他誓死不肯认我!我又能奈之何?”

一旁奇水缓缓说道:“君上不必伤心,九殿下是个长情的孩子。臣妾细观,青荷已去,龙帆必生退隐之心。九殿下通天彻地,怎肯就此埋没?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咱们与他亲近,终有一日,他定会认祖归宗。”

博赢闻言心中一喜,可是喜极之后,无论如何大睁一双眼睛,都觉一片漆黑。

恍惚中,话未出口,已是疾风烈烈,一道火影快如骇电,一团火光直击面门。热如炙烤,烈如火烧,快的不可思议,猛的不可置信。

耳畔奇水、博砚齐声断喝:“凤焰!”

博砚“焰”自不曾吐完,已经抱着博赢身形逆转,便听“嘭”的一声巨响。博砚颤身抖了数抖,显是后心遭受重击。虽是如此,博砚紧咬牙关,将父君护在胸前。

更听身侧奇水、天玑、“神农双刀”、“魁星双锏”刀剑齐出,刹那之间,鬼火飘扬,风声鹤唳。

那一刻,博赢只觉从头到脚,从心到肺,一团剧震,更觉痛彻骨髓,不知生死。

忽听一声朗笑,恰如鬼哭狼嚎,已经飘在远方:“博砚,老夫确实料不到,你如此至纯至孝。我本与博赢素无仇怨,看在你的薄面,暂且留他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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