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牧森要成亲了,穿着大红喜服,满腔热情同余生都给了一个人,红绸结花,牵的是他所爱之人,是那个叫做白晶晶的姑娘,清冷,洁白的女子。

我只是想了想,就觉得心口绞痛,大颗的汗珠往下淌,看,这就是爱上重牧森的代价,他要我痛苦,要我死去活来,要我懦弱无能,要我连去见他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我不能回去,回去了,我可能就不会让他娶白晶晶,我会毁了他的幸福,他会恨我憎我瞧不起我。

何不欢,不能让重牧森瞧不起。

我可悲地想着。

我抓住伙计的手,告诉他去买贺礼,挑最好的买,最贵的买,都买成对的,赠予少爷与少夫人,祝他们,百年好合。

交待清楚,我便逃了。

生意带着我远离这是非之地,去山西的另一座城市,同一个富商谈生意。

我从没想过会见到京西,就像我下定决心不再回去一样,京西坐在酒店最豪华的包厢里等我,红唇弯弯,漂亮的不像商人,像是富家少爷。

京西追来了。

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追来了。

他指着身边的位置,何不欢,请坐。

我却离他远远的,落座了。

他笑,何不欢,你可真行,我又没打算吃你,你却不辞而别,我之前觉得你离我千里可真远,我一定要到你身边去,看着你,不能再让你跑了,今个儿到了你身边,就这一桌子的距离,我觉得和那千里没什么区别。

或许这就是爱与不爱的距离,如果相爱,便可千里共婵娟,如果不爱,离得再近,心也是远的。

京西告诉我,重牧森要和白晶晶成婚了。

我缄默。

京西说,他也想成亲了。

他拉我去看货,箱子打开,是银子和银票,整齐码放着,他说这是在山西开铺子的钱财,可是他没有经商头脑,想要在我的铺子里入股,这些钱财在山西可以买下两间很不错的铺子,他可以做他逍遥自在的老板,而不是在我这里出苦力,京西笑了笑,他说他看得起何不欢,心甘情愿在他身上赌一把。

心甘情愿四个字好像毒药,它蛊惑着我留下京西,留下这个同当初的我一样的蠢男人。

这世上,哪有心甘情愿对我的人呀。

京西是唯一的一个。

京西同我回了太原,我为他寻了一处院子,他却不去,固执地住进了我家的客房。

犹记得那一天,红霞照进他的眼睛,他告诉我,何不欢,我好高兴,高兴你收留了我的人,我希望你也能收留我的心,别让我等得太久,我会疯的。

希望等得太久就会失望,失望过后就会绝望,跟何不欢谈情说爱,会绝望的。

我同他说,他却满不在乎。

京西把我当成了石头,揣在怀里捂着,他想把我捂热,冰冷的石头储存不了温暖,它依旧会变冷,冷得人哆哆嗦嗦,痛苦不堪,最后难逃被嫌弃,被丢弃的命运。

京西,我赌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后,你会厌弃我。

京西,我赌我五年时间,五年后,我若是不再喜欢重牧森,便给你一个机会。

重牧森成亲的那天,我开了一坛女儿红,对着月亮喝了。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那么明亮,又那么冰凉,它高高挂在天上,不问人间俗事,也不问悲欢离合。

我说:重牧森,你要好好过日子。

京西说:何不欢,你也要好好过日子。

京西在我身旁坐下,同我喝酒,同我看月亮,我讲重牧森,他同我附和他同我喝酒,同我看月亮,他讲我们的未来,一点点的规划,巨细无遗,我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京西将一个手镯戴到了我的腕上,他说他会等我,但是不能等太久,因为他的母亲还等着他带我回去。

他扬着我的手腕,骄傲地告诉我,这是他家的传家宝,传给儿媳的,他母亲亲自给他的,要他把人一定给她带回去。

我失眠了,一封书信上压着一只镯子,它们要我窒息,我不知道京西做了什么才让他母亲甘愿把镯子给他,在这个世俗的世界里,京西究竟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呀?!

我想着,疼着,最后禁不住泪流满面,为了失去重牧森而难过,也为了京西而心疼。

我打开了重牧森写给我的信。

何不欢:

许久不见,我有些想念你,也有些埋怨你,埋怨你的不告而别,但是你的不告而别让我有些愧疚,大概是因为太看重晶晶而忽略了你,你与京四爷的孽缘怕是我一手造成的,每每想起,我便愧疚难当,男子相爱,世俗不许,但是京四爷却是个顶好的男人,敢做敢当,我若是有他的一半勇气也好,不欢,望你安好,过几日便要去晶晶家求婚了,祝我好运。

重牧森。

原来重牧森知道我喜欢男人。

可他喜欢白晶晶。

我将这封信烧了,一同烧了的,还有关于重牧森的回忆,重牧森,何不欢就当你不知他喜欢你,就当你这辈子只对白晶晶动过情,别让何不欢成为笑话,成为这段感情里不折不扣的傻瓜。

一纸燃去,蜡烛熄灭,黑夜里,传来男人隐隐的啜泣声。

我把京西送的镯子收起,然后看他抓耳挠腮跳脚难过,看他脸色发黑的轰赶着围在我身旁的姑娘,看着他恰腰骂别人不要脸,几个月来,我竟不知那个流恋花丛不爱钱财爱美人的少爷还有这般可爱的一面,京西每每哀怨的望着我,我便假装视而不见。

京西时常在我房间翻那个镯子,郑重给我戴上,睡觉时,我摘下放在枕头下面,第二日,他又不厌其烦地找出来为我戴上,我不知自己是不是默许了他,我不知自己是否喜欢他,但是我不讨厌他,看久了,隐隐觉得他这人也挺好看的。

京西顶聪明的人,他摸透了我的脾气,总是要得寸进尺,我不许,又在最后一刻让他得了逞。

京西抱着我撒娇,要我同他回家。

我不敢回去,还是有些害怕见到重牧森也怕看到京西的母亲。

京西说他俩偷偷回去,偷偷看了母亲就回来,不去见那些麻烦的人。

从小在蜜罐里大的男人想家了,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我有些心软,一边将手头的生意打理,一边准备回家的事物。

三天后,踏上了归程。

十天后,我又回到了熟悉的城市,连重家都没回,就被京西拉回了京家。

京家的欢喜高兴让我不知所措,他们喊我少夫人时还有些不好意思,他们激动,他们夸赞我,所有的一切和原本想象的不一样。

京夫人见了我,也欢喜,她说我值得她做出那么大的让步,也值得京西喜欢。

京西在一旁卖力的夸我,我有些羞愧,夸得太过,我竟有些不认识我自己了。

京夫人与京西聊天的时候,我便自己出了门,我想回重家看看,何不欢是重家的家奴,就算有了出息也不能到了门前而不入。

京四爷回来了!

带着他的男人回来了!

城里流言四起!

每走过一个地方,我便听到城中百姓津津有味的说道着,才半日,我便成了他们的谈资,他们知道我与男人纠缠不清,会唾弃我,会厌恶我,重家也会以我为耻,天上太阳很大,我觉得冰冰冷冷的。

站在茶馆前,几个妇人喝茶时说道着。

:听说了没,京四爷回来了。

:知道,还带着他的男人一起回来了,我路过京家门口,亲眼见到了,那也是顶标致的男人,得真漂亮,听说是重家家奴。

:那是以前,京家早就给他赎身了,我看京家的态度,那是要把他当做少奶奶来伺候的。

:也是京家少爷厉害,以死相逼,生生让他母亲同意了。

:唉,够惨烈的,自己差点把自己弄死,京夫人拗不过他,这不是同意了。

:这京四爷也痴情,伤好了以后立马就飞奔去找人,好在修成了正果。

:两个男人要在这世道成亲,得遭多大的罪呀。

:我可羡慕那个人了。

:你说我怎么就碰不到那样的人呀?

:你男人要是听到你这话,一定会打死你的。

:别,你们可别乱说,使不得!

我脑中一片空白,愣愣地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间不知道要去哪里,我有些想京西了,想他为我戴镯子时的执拗表情,想他对我耍无赖时的蛮不讲理,想他的一举一动,想他叫我的名字。

“何不欢!”

我回头,那个高大的男人一脸焦急的朝我走来,他拉住我有些焦躁,“出门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看你同母亲说话,就想自己转转。”

“以后要告诉我。”

“好。”

“京西。”

“嗯?”

“你身上的伤还疼吗?”

京西一愣,他微笑,“不疼了。”

作者闲话:

可怕的七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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