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娥这才看清那黑影是只露出一口尖锐牙齿,面相凶恶的大狗,看它一副要扑上来撕咬的样子,登时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脸色苍白的转头看向出声的男子。

“公子这是做什么?快让这个畜生走开,伤了人命可就不好了。”

彼时张岩正坐在小木凳上数姑姑做好的饼子,心里一阵复杂,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娘居然是无可救药的不讲理,他坐在姑姑家听着都觉得丢人,在外人听来不是更可笑吗?连生婶子说的有道理,她真是无耻透了。可是在听到那句伤人命的话时还是忍不住跑出去,看见那只大狗,赶忙拉着姑姑求情。

裴潜冷笑一声,双手环抱胳膊,声音冷淡低沉:“既然春福小娘子不接受我裴家的好意,这礼便是未送出,还是我裴家的东西,不问自取就是偷盗,便是被我的如娘咬死那又如何?”

裴二公子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得了,我们是来报恩可不是来找事的。那条狗可是他的宝,唤如娘,可不是什么畜生。你言语上再冲撞他,可说不好真的丢了性命。。”

裴潜摆摆手,如娘便低低呜咽一声乖顺地跑回去了,垂头蹭着他的手。他认出了那天在赏花会上见到的女子,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个早为人妻的春福,顿时没了兴致,不耐烦道:“既然人家看不上眼,这便回去吧,你若是能将时间多用在正经事上,生意上也不必事事都来烦我。”

裴二公子知道自己哥哥没了耐心,尴尬道:“如此,我们便先告辞,若是小娘子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尽管到裴家来找我。”他的话音才落,裴潜已经带着他的如娘悠然离开。

春福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可算把这些人送走了,笑着和连生嫂说:“怎么瞧都是我不识抬举了,谁让咱就是这种劳苦命,不是自己挣得钱,拿手里都不踏实。”

连生嫂也跟着笑:“这叫好人有好报,老天爷都记得你的这份功德。”

李秀娥看着那几个箱子都被那汉子搬走了,急得撕心裂肺,想和那人抢,可又怕被人给收拾了,一口恶气堵在胸口,气急败坏地回去指着春福大骂:“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真是贱骨头,放着好日子不过,你不要给了我们也是。你就不觉得你哥可怜?他身子弱做不了重活,养活着一大家子人,多不容易。”

春福嗤笑一声:“嫂子还是回吧,别让人家连生嫂看笑话。当初你们存得是什么心思,不要当我不知道。得了,我还顾着那点情分就不说穿了,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李秀娥大怒,一张脸变了几变,气道:“可真是能耐了,要不是我你能嫁人过好日子?春福,做人可得讲良心,别忘了本。”

李秀娥有多苛待春福,张岩心里知道的最是清楚,上前拉着她劝道:“娘,别难为姑姑了,她有她的难处,我们回吧。”

李秀娥心里的火发不出去,乍一眼看见张岩,更是怒火攻心,扬手就是一巴掌:“一样吃里扒外的东西,成天找不见人,不知道家里那么多活等着人干?是不是不想回去了?成啊,把你吃我的穿我的全给算了银钱还了我,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绝不拦你。你真是给张桐提鞋都不配。”

张岩脸上的表情全部消失不见,此时的他像是山上坚硬的岩石,不见半点心伤:“娘,回去吧。”他心底里残存的那一点牵挂终于全部消失。

连生嫂看着李秀娥远去的背影,摇摇头说:“真是作孽,一家人,怎么这么……我看李秀娥没什么好下场。”

春福心里更难受,回去厨房见方才匆忙出去时留下的一团乱已经被他给收拾好了,忍不住红了眼眶,拿出木桶里和好的面用力揉搓,心里更是堆了一口恶气,想了想最后得了注意,她可管不着张岩是个什么心思了。

这是最后一锅,忙完也就消闲了,春福趁着热乎给连生嫂装了几个,又要拿银钱给她,只是连生嫂推着不要,说这点活也不是什么事,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做,正好用来打发时间,随后说自己先回了就拿着饼子大步走了。

两个人干活就是快,春福还能留出大把时间来做别的事。她想腌些咸菜来下饭吃,说来她曾有一段时间特别馋楼下阿姨做得咸菜,天天一大早就醒来,连懒觉都不睡了,就为了那一小碟美味,那阿姨也不藏私,将腌制方法告诉她,可惜一直做不出那个味来,爽脆又酸辣,让人惦念不已,后来那阿姨回了老家就再也没吃过这个味了。

她蹲在菜地里捡着那些熟了的摘下来,豆角,圆白菜,芹菜等都是可以腌制的,最关键的是辣椒和蒜,季成又是个喜欢吃辣的,该是合他胃口的。

将所用到的菜全都洗净备好,把辣椒切成环状,用刀背将蒜拍碎些,再和备好的菜全倒入盆中,放入适当的盐搅拌一番,倒入能没过菜的醋,而后架起锅添油往里面放入花椒,大茴等香料,待香味被炸出来,油也烧红了倒进木盆里,特别是泼在蒜上,味道更是香。

季成今儿回来的尤其晚,好在她动手早,他洗洗身子便能直接吃饭。他倒是个鼻子灵的,看着屋里笑着问:“做什么了?怎么这么香?”

春福刚用筷子给他夹了一小碗辣椒出来,闻言笑道:“就你鼻子灵,快赛过大宝了。”

大宝就是季成拿了几根肉骨头换回来的小狗,春福因为没名字叫起来怪不方便,季成自告奋勇说名儿他来起,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也就想出个大宝来。春福可算是明白了,将来孩子的名字可不能由着他来,也起个这样的,她心里可是高兴不起来。

“这会儿先将就吃,等明儿你回来了味道就差不多了,更好吃。今天还上山去吗?”

季成只有吃面才能填饱肚子,春福都随着他来,只是今儿她吃不动了,就剁了点菜包了几个小包子,一口一个,给季成碗里夹了几个,他乐得很:“你手艺真是越来越好,等咱们的孩子长大些,我就找根木签串一串包子,让他自己吃。”顿了顿,才回她的问话:“要去的,我听说以往这几位药不值什么钱,今年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短缺起来,价钱倒是好看多了。金掌柜开口给的数可不少,可想他转手给别人想来更不会便宜,咱们能得这个挣钱路子也是该偷笑了。”

春福应了声:“我还跟你一块去。”

季成摇头:“你还是在家里待着吧,今天我还得往里面走走。趁着这个时候,能多采点就多采点,毕竟可不是年年都能遇上这样的好事。”

春福难得没有和他犟嘴,而是跟他说起今儿白天的事,裴家人再度上门可是众人看着,保不齐他们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好处。

季成皱了皱眉头,继而松展开来:“无妨,拒了就好。和咱们之间隔了天地远的人,往后也没什么往来,村里人爱说什么随他们说去。至于你嫂子,她是亲眼见的,咱们啥也没要,以后她也不会上门来找事。”

春福叹口气:“我可是瞧得清楚,咱们以后想过太平日子难呐。我什么都不怕,还是觉得张岩可怜,我这当时姑姑的真看不下去。”说着眼眶微红:“他们真不是人,冲那么小的孩子说得都是什么混账话?我想着将张岩接过来和我们过日子,总好过跟着他们受气。”

季成点点头:“我全都听你的,可你嫂子能放吗?人都是这样,只兴她打骂不兴你去劝架。你是他姑姑,明目张胆地去插手人家的家事也不见得好,要是起了反作用,他们变本加厉地打骂张岩怎么办?除非他们自己开口说不要张岩了,这样才不至于落了埋怨。”

春福何尝又不明白,这看似两个人过的好日子里总是掺杂着其他放不下的东西,虽然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可时间一长就滚成了雪球。她倒真想能置身事外做个冷血小气的人,一门心思只顾着自己的小日子,只是事情真到了眼前,就没那么坐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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