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

湘东王宫。

殿内淡妆浅饰的美人玉指染金,正往食篮内装碗盏。

银碟内仔细排布着各色雕成精致花样的小点,红豆团,山药糕,绿玉酥,芙蓉卷。。。中间还围了一盅热腾腾的桂花酪,香气四溢。

她捂捂盛着酥酪的青瓷盅,感觉到还算烫手,才放心的加上盖子,吩咐侍婢道,“悄悄的,快去送给二王子,这桂花酪凉了就不好吃了。”

侍婢接过食篮,还不忘奉承几句,“夫人真厉害,连北方的酥酪都会做。又白又香的,二王子一定爱吃。”

语罢微微一矮身,疾步而去。

明蔷扶着王氏坐下,边给她捏肩边劝道,“看夫人忙乱了一晌,实在辛苦。二王子虽说不在夫人身边,阮修容却肯定不会亏待他,夫人又何苦总悬心呢?”

王氏叹了口气,碎碎呢喃,“虽说阮修容那儿什么都有,到底和我亲手做的不一样。况且外事我能替他筹谋,他的身体却不由我照管,怎不叫我一万个担忧。。。”

明蔷安慰道,“夫人别担忧,您想的这么周全,今后的世子之位,肯定是二王子的。”

王氏却仿佛受了什么提醒似的,忽然抬起头来,“那个马夫处置妥当了?”

明蔷见四周都是心腹,就悄悄比了个抹杀的动作,“是,在城外的三里的地方,绝无错漏。”

“夫人!”

主仆正私语间,却听明薇忽然跑进殿内,气喘吁吁道,“夫人,不好了!听医正说,王爷会落下腿疾,今后虽走路无恙,可再也不能骑马了。”

明蔷闻言,不由低声抱怨,“这人下手真没轻重,早说不要太伤着王爷的。”

气定神闲的王氏却无丝毫震惊伤心,反倒露出几分喜色,连连追问道,“腿疾?那岂不是很严重?有没有发现那枚针?”

“是,王爷知道后震怒非常,要叫世子去问话。”

王氏喜色更甚,还带上几分急切的希冀,“世子被废了?”

明薇却颓丧的摇头,“没有。世子还没到,阮修容就先到了。修容她十分偏袒世子,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明蔷觑着王氏变冷的失望面容,也忍不住唉声叹气,“那我们岂非做了无用功?”

“未必无用。”

王氏似乎打定了什么更久远深长的主意,玉手摩挲着镂刻芙蓉纹的红木桌角,缓缓道,“看阮修容的模样,三两年内必死无疑。等到阮修容身后,再做功也不迟。”

明蔷明薇对视一眼,都跟着颇以为然的点头。

明薇又问道,“夫人要不要也去看看王爷?如今除了夏夫人和您,全都去看过了,您还是去应应景,避避嫌疑的好。”

王氏一手支着侧脸,一手拨弄盘内的各色干果,“不去。若要避嫌,就只说我病了。”

“是。”

明薇答应着,又上前道,“对了,夫人。您前日要玉山香榧来做香脂,可管事说本来到年尾就没剩下多少,已经全被弘夫人拿去了。”

“弘夫人?”王氏的指尖停在一颗开了口的榛子上,轻轻往下按着炒制后半硬的果壳,“她现在很得宠?”

“是啊,谁叫人家是东宫送给王爷的呢?就连元夫人那口无遮拦的直性,也不敢说弘夫人的闲话。”

明薇絮絮叨叨的说完,明蔷又赶紧接口道,“弘夫人还有着身孕,若将来生下小王子,恐怕就更得意了。”

王氏松开那可怜的榛子,陡然站起身来,“给我梳妆。”

“是。”

明蔷明薇答应着,赶紧先扶她到铜镜前,又奇怪道,“这不早不晚的时候,夫人怎么忽然梳妆?”

王氏盯着铜镜中依旧娇嫩婉转的容颜,似是而非的捻起一支珠钗,“去看湘东王。”

侍婢面面相觑的疑惑间,珠钗流转出星点昏暗的天光,照亮了王氏眸中的笃定。

寝殿。

玉炉内已经从寻常时定神清心的檀香换成安魂止痛的沉香,里头还掺了几味别的木药,都是同沉香相似的效用。

如此一炉香的熏染下,人应该很快就会松泛易眠。榻间安静躺着的萧绎却双眼大睁,毫无睡意。

其实无论是身还是心,此刻都已经痛乏到极致,争相叫嚣着休憩。可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萧绎越想不起来,就越无法释怀,唯有默默对着香炉的烟缕发呆。

薄雾缓缓弥散入空,消散无影的景象自有另一种不同寻常的昏昧。

盯得久了,不知是独目先开始模糊,还是黑暗先围裹而上,极静的寝殿内便蔓延开轻浅而微促的,来自于跌宕噩梦的呼吸。

交错的,泛黄的噩梦。

梦醒时,耳边有女子低低的啜泣。

呜呜咽咽的悲声揉成伤心的团霾,将香雾混的乱暧不清,令人头痛。

他勉强睁眼看时,床侧是一张淡妆素抹的柔婉丽容。泪珠滴在她嫩粉的裙间,再加上玉指捻起丝帕,轻轻沾拭微红眼角的模样,梨花带雨般惹人怜爱。

“。。。”

萧绎从干哑的喉中发出一点似有若无的声音,王氏就赶紧捧来茶盏,“夫君醒了?来,先用口茶。”

等萧绎喝过两三口,王氏已迫不及待的问道,“夫君觉得怎么样了?”

王氏说话的时候,顺带着体贴的接回了茶盏,交给侍奉在侧的轻红。

发侧簪着的银花粉蝶钗坠下两三颗细碎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

萧绎的目光落在那支钗上,似听非听般神思游离,许久才不咸不淡的磨出两个字,“无妨。”

王氏虽然侍奉萧绎已有数年之久,可还是难以窥破他忽冷忽热的奇怪性情。此刻也不敢直言,先旁敲侧击道,“妾身听说,此事与世子有关。。。”

见萧绎眉心微蹙,依旧一言不发,王氏便柔声转言,“妾身以为,世子一定是冤枉的。”

萧绎的视线终于从那支钗上转开,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投向了替方等说话的王氏,“哦?”

“无论是王宫还是皇宫的妇人,大都是面慈心狠的,这夫君不是最清楚么?妾身想,必是有人看到徐娘娘失宠,所以千方百计的图谋世子之位。世子既聪慧又孝顺,竟也要遭到如此陷害,真是令人心寒。。。”

王氏娓娓婉言一通后,又握住萧绎的手思忖道,“如今王宫的姬妾中,夏夫人与世隔绝,断然无辜。金风生性直率,也不像有此心机。语迟和妾身就算觊觎世子之位,又怎么忍心如此伤害夫君?剩下的弘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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