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楚云深腿上的伤势大好,体内的毒被成功的压制,人精神了起来,心情也不错。

她与玉隐并肩坐在洞口,他手中握着黑色的珠钏,闲适地屈膝,将手搭在膝上。

殷红的流苏垂落下来,楚云深伸手轻抚,“从那以后,你就将这珠钏当成了武器?”

他浅笑,“你杀的人,都算在我头上,我若不寻一样防身的东西,岂能还活到现在来见到你?”

“原来你也会说笑?”

玉隐笑得有些腼腆,煞是好看。

其实他一直都会,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如今放下一切,不论师徒,只谈男女,好像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了。

“等明天,你腿上的伤再康复一些,我们就离开这里,从今以后,你想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哪怕是去辰极的另一面,也无所谓。”

楚云深听了心中一暖,“你不怕我是暗域出来的妖魔?你不要你的使命了?”

玉隐深深看她一眼,抬头笑看天边云卷云舒,“若是能守住你,不叫你再惹是生非,也算不辜负人世走一遭了。”

他话中的深意,楚云深并不了解。

在她看来,这也算是一场告白,只是不知是来的太迟,还是得到的太难,她早就化成玄铁般的心,并没有一丝感动。

此时的北高山,风雨欲来,异乎寻常地安静。

对于坐在洞口的两个人来说,五百万大军仿佛忽然间消失了一般。

十年来的叱咤风云,数月来的抵死相拼,仿佛都是一场噩梦。

只有那个孩子,是她认认真真看着长大的,是彻头彻尾地依赖她的,是永远不会背弃她的,是最真实存在过的!

楚云深将头轻轻一偏,靠在玉隐的肩头,两眼却望着远山。

不知他可好?若是被擒了,可会遭受委屈?玉容笙又会如何将他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

她放不下他,对他的牵挂,已经刻在了骨子里,成了习惯。

只是当下,铮铮傲骨十年,终于寻得片刻的依靠,便有些懒。

她缓缓合上眼,可就在那一瞬间,五百万大军一声震天的呐喊:“杀!”撼动了整座北高山!

弦儿有危险!

楚云深双眼猛地睁开,从发间拔下上邪刺,起身便要走。

玉隐飞快抓住了她的手,挽留她,“别走!”

她回头,坦然凝视他的双眼,她不可能不走!那个孩子,是她养大的狼崽子,是她在这世间最后的亲人!

她不语,握着上邪刺的手试着从他掌中挣脱。

可他却攥得更紧,“别走!”

玉隐定定地与她对视,只要她相信他,他就可以为她做到任何事,包括保下玄徽帝安然无恙,包括违逆六神的圣谕,带她远走高飞!

“不。”楚云深只是沉静地吐出一个字。

她不可能将弦儿的安危假手于人,她做不到。

楚云深和玉容笙都给过对方机会,只是在错误的时间而已罢了。

玉隐挽留她的手,力道松了下来。

她的手顺势滑出,一枚簪子大小的上邪刺,机括轻弹,唰地变为纤长到几乎透明的长剑。

远方杀声震天,她无暇旁顾,转头飞身跃上树梢,凌空飞渡而去。

将那一袭玉色的身影,一个人留在北高山深处,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玉隐望着楚云深消失的身影,双眸之中最后的希望化作了虚无。

十年,他还停留在梨花海深处,而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梨花树下,初尝情之滋味的妩媚女子了。

这一去,恐怕,此生此世,永远无缘再会。

也罢,你若是去了,我便无需独活,一切终归有个交待。

玉隐在山洞中盘膝而坐,身姿端然,如神祗静待寂灭之期。

远方的杀声,陡然惊变,他便知,是她出手了。

他果然将她调养地很好,让她最后绚丽的杀戮之舞,足以惊艳整个辰极。

他的手指,一颗一颗细数黑玉手钏,任由血红的流苏缠绕在腕间,直到入夜后的万籁俱寂,直到那一声巨响,震天动地!

她竟然不知何时,在北高山那座主峰上,布满了幽冥火油。

原来她早就安排好了今日的同归于尽!

重活一世之人,却遭受了世间最大的背弃,早已生无可恋,这么多年,唯一支撑她的,大概只有那个孩子。

她情愿带着那个孩子一起化作青烟,也不愿留下来与他苟且偷生。

这样也好,一切终于都遂了她侵略如火的性格。

玉隐闭眼,静待神祗残念的召唤,如今既然这世间最大的劫难已经消亡,那么他身为使徒,一生也该走到了尽头!

漫山遍野骨灰的味道,弥散了三天三夜。

后续的援军抵达,开始清理恍若地狱般的北高山,五百万人,除了围攻时处于下风的个别高手及时脱身,几乎全军覆没!

而玉隐,并没有等来预期中的寂灭。

他持着珠钏的手微动,眼帘唰地掀起。

她还在!

或者,她还会回来!

一阵狂喜之后,是更深的绝望,甚至恐惧,弥漫而来。

如果杀戮千里,为祸十年,以五百万大军殉葬仍不算是最后的劫难,那她来日重临之时,还将如何!!!

……

玉隐坐在窗前,凝望着外面残败的梨花,另一只手从袖中珍而重之地掏出那只黑玉珠钏,重新套在掌中,一颗一颗的黑玉珠,从心头数过,每一颗都沾染了二十年的情事,圆润通透地如有灵性。

那日山中,他捏断了玉线,痛下决心,任她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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