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哪里不像?”

“你这个年纪,当怨妇是不是早了一些?”

“打死你!”

丁一一冷哼了一声便又想打王斩,但最后却还是有些泄气的收手了,撇了撇嘴道:“我就不能写写别人的故事吗?”

王斩的回答很简洁:“能。”

丁一一抱着膝盖坐在了王斩对面的长凳上,头埋得很低,低声自语着:“我从小就无父无母,是老婆婆把我养大的。她在抱着我时会给我讲很多以前的故事,故事的开端大多都是那年这两个字。在她教我写字时,我最先学会的也是这两个字。我那时还小,不懂老婆婆在说那年时所想的究竟是哪一年。也许所有已经发生却又忘记年份的时间,都能用这两个字来替代。关于那个年代的诸多回忆,老婆婆只在零散间对我言讲过,我并不知道我的猜测是不是准确。那个连名字都未曾告诉我就已经离去的老人,守在一个并不属于自己故乡的地方一辈子,等一个永远等不回的人。而最后换来的,只是一个没有经历过那年的小女孩口中的一曲那年,是不是太过凄凉?是不是真的还有天理?如果只能在一个暗无天日的世界中活着,真的好累。”

王斩一如既往的安静,不是由于不能言语,而是发自于心底的淡然平和。听完丁一一发问后,王斩低头在石板上写了很久,以至于那狭小的石板甚至有些盛放不下如此多的字迹:“山中两兽相斗时,大多会有第三头伺机而动。斗败者沦为胜者口中之食,胜者却又很可能被偷袭而来的第三头野兽咬死,成为如败者一般的一堆兽肉。而我一般会选择在这时出手将第三头杀死,于是,我只杀了以头野兽,却得到了三头野兽的肉。”

“表面看起来,是我很卑鄙的偷袭了它,但你必须明白的是,先前同样的手段它已经用过了,当别人用同样的手段对它做同样的事时,即便它再怎么不甘,也只能带着这份不甘哀嚎死去。生存是天理,死亡是天理,杀戮是天理,慈悲也是天理。这些看似很矛盾的东西都有其理性存在的,即便你再怎么不理解不认同,它该在还是会在。”

“死的人去了未知的世界,活的人要在已知的世界内继续活着。哪一次与死亡的擦肩而过都不是放弃生命的理由,这就是天理中的天理。所以不要再问它是不是在,问的挺傻,哭的也挺傻。”

“我不傻,而且我答应老婆婆不哭的。”小胖手揉花了原本就不怎么干净的脸,却抹不去眉间那抹倔强。

王斩其实有些迷惘,同样的话对自己说时,不知为何总觉有种讽刺的意味。说不清道不明,总之不是太舒服。可对丁一一说时却出奇的理所当然,着实怪异的很。

“小兽兽你要去哪?乾陵城?”许久过后,丁一一已经恢复常态,有些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盯着对面的王斩。

王斩皱了皱眉写道:“可能吧。”

“带上我?”

“好。”

两人都没觉得这对话内容有什么唐突,就这么毫无悬念的决定了。

一阵深夜里的寒风自并不十分严密的窗缝中卷入,昏黄无力的油灯火苗奋力跳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只能无奈倒下,最后一丝光亮也散去之时,屋中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丁一一有些怕黑,有些怕冷,就像曾经几百上千个冬日深夜时一样怕。下意识依偎到了王斩的身边,感受着这屋中唯一的一丝温暖。

没有光亮,两人的交谈也被迫终止。自言自语的丁一一最后已经只剩下了偶尔的几声梦呓,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

王斩安静的坐着,夜里的双目显得格外明亮。随手脱下自己的兽皮上衣盖在了躺在身旁长凳上的丁一一身上,睡梦中的丁一一很享受的将身体藏在了宽大的兽皮中,顺便拉住了那只为自己盖上兽皮的手。

王斩稍楞了下,却并未将手抽回。只是用余下的一只手在青石板上一笔笔轻轻画着,画上依旧是一个有些胖嘟嘟的小女孩,手里抓着两个馒头,笑脸纯真却又掩藏着数之不尽的忧伤。王斩画不出那些,但他懂那些。

整夜间,王斩就这么安静的画着画,各种姿态各个年龄段的女子,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有些胖,且手中都抓着两个馒头。

那年,王斩离开了兽灵冢。

那年,丁一一离开了丁家镇,

那年,刚认识王斩的丁一一给了王斩一个馒头。

那年,吃了丁一一一个馒头的王斩画了一晚上丁一一。

看似无法重现的那年,正以另类的方式继续铺演着。当不知多少年后的那年再被回忆起时,那年依旧在,那年已归来。

次日清晨,王斩带着丁一一来向妙义辞行。看得出丁一一面色有些尴尬,虽然昨晚并未与王斩发生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但醒来时自己身上披着他仅有的衣服,却还是觉得脸上有些发赤。

妙义的眼圈有些发黑,昨晚几乎一整夜都没能睡着。辗转反侧的思索着关于王斩及其背后的师门的事,直至今日王斩前来辞行,妙义才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了几句。

“已经决定要去乾陵城了?”妙义随口问道。

王斩点了点头,迅速在石板上写了几个字:“大致方向能告诉我吗?”

妙义点点头,不过却又面色古怪的抬头道:“你能先告诉我你要怎么去吗?”

“走路。”

妙义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无奈苦笑道:“道兄可知此处距离乾陵城有多远?”

王斩摇了摇头亮出了石板:“不知。”

“整整八千里!”妙义说了一个在自己看来已是极其遥远的数字。

王斩眉梢微挑了下,又回身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丁一一,缓缓在石板上写道:“那走路确实不太合适,嗯,我可以背她跑着去。”

妙义几欲吐血,为了自己能稍微活的长一些,妙义决定不再跟这个怪物说话了。找来纸笔匆匆画了一张丁家镇至乾陵城的草图丢给了王斩,虽然自己上次走这条路线还是十几年前,但想来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王斩接过地图施礼致谢,带着丁一一出道观而去了。妙义看着两人的背影微微摇头叹息着,只觉得自己似是错过了些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好在居于这穷乡僻壤的小道观里,也早就习惯于平静了。

然而妙义的平静自遇到王斩起,便已经注定不再平静。自王斩离去三日之后,降云观中来了几个青衣人。

降云观中变故王斩自是不知,即便知道怕是也没心思去管了。离开道观后,王斩携女私奔一般的背着小胖妞丁一一赶往了乾陵城,初时依旧是一路狂奔,直到日至中天时,两人才很有默契的想起了两个问题:

在哪里有饭吃?在哪里有不花钱的饭吃?

在金钱的问题上,两人实在不是一般的洒脱。丁一一自小是偷百家饭长大的,吃饭从来不花钱。而王斩更是直接没有金钱的概念,直接去打只野兽烤了也就饱了。

可这附近都是村镇,哪来的山让自己打猎?

“要不姑奶奶再去试着偷点?不过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被抓住会被打的很惨的……”丁一一有些心虚的看着街边一个正在磨刀的肉铺老板,以及他旁边锅里炖着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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