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闻言瞬间怒往上撞,苍老的面孔之上更是因愤怒而多了几丝病态的血红:“官爷您这话说得可是有违良心啊!今年镇中连日阴雨,庄稼大半因此而损毁大半,哪里称得上好年成?!”
税官原本阴笑的脸上瞬间布满了一层寒霜:“我说是便是,还用得着你在此啰嗦?今天要么老老实实地把捐税给官爷缴了,要么跟着官爷回牢里好好聊聊,我倒想看看十八般刑具试过之后,你们这些刁民还敢不敢再跟朝廷作对!”
原本还打算再出言与之理论的村民们听到这税官的话后纷纷打了个冷战,而后唯唯诺诺地回家取钱取粮去了,即便没有的也想尽办法地四处拆借着,不多时后那几辆牛车便已经差不多装满了。
“哼,这还差不多。”税官冷笑一声便想带手下离去了,但就在其想要上马之时,余光却是突然瞥到了一个背对自己坐在一堆火旁边的少年。少年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完全没有起身前去纳粮交税的意思。
“嗯?!居然还真有刁民敢跟军爷叫板?”税官眉毛一挑抽出了自己的佩刀,一边用刀尖直指王斩一边厉声喝道:“你这小杂种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想造……”
税官话音未落之时突然觉得眼前一花,随后手腕处一阵剧痛传来。待等痛感愈加清晰的时候,他手中的佩刀已经在扭曲弯折的腕骨的推送下刺入了腹中,而那满是油脂的肥硕肚皮,早已被鲜血染得通红了。
断气之前,税官只看到了一张面无表情的少年面孔,以及少年说出的几个简单到极点的字:“嗯,造反。”
太清元年,高祖冥皇自封为帝,立国号为大夜。
后二十年,冥帝十三次御驾亲征,最终连灭九国一统大夜江山,分疆域为九郡,降封原九国之君为郡王,命其后裔世袭郡王爵位安分镇守各自的封地。
然而就在此诏书颁布于天下的次日,夜国皇宫之中突然传出了冥帝因病驾崩的噩耗。两则消息几乎不分先后地传遍了夜国九郡,而闻讯之人也是大多愕然无语,颇有些不知所措之意。
要知道冥皇此时正值壮年,又向来是英勇善战的马上皇帝,就这么一句因病驾崩便终结了他这一生,实在是让人难以信服。更有城府深沉者,已经在暗自揣测这其中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其它的猫腻了。
但不管怎么说,九国改为九郡已经成了天下人尽皆知的事实。即便造就这一切的那人已经不在世间,九位郡王想要立时重新将大夜分化为九国,总归是有着极大难度的。
况且对于有着更大野心的人来说,这或许本就是一个获取更大权力的良好契机。
毕竟身为冥皇独子的大夜二世主尚在年幼,显然并没有能力马上稳固住其父皇为其打下的大好河山,这就注定原本便不甚安分的九大郡王会因此而蠢蠢欲动,只是碍于诸多的忌惮,并没有人愿意第一个站出来当这只出头鸟罢了。
以此为前提,没有哪个郡王会安安分分地守着自己的封地。即便有,在面对其它并不安分的势力侵吞时,本能地反抗也总是要有的。
一统之后的大夜并未迎来众人所期盼的和平,有的只是换汤不换药的争斗与战乱。税赋苛政,甚于往昔,人们的日子并没有因为名义上的统一而有哪怕半分的好转。
峰陵郡,地处夜国极西一隅,两面环山一面靠海,唯有正东方向有一窄隙能勉强成为连接其它几郡的交通要道,加之多崇山峻岭少高田沃土,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郡中出产而言都是远逊于其它八郡的,也是夜国当中公认的最为贫瘠的一处所在。
饶是如此,峰陵郡依旧没能侥幸地置身于这场还未挑明的阴影之外,到最后峰陵郡王只得临时加重赋税以扩充国中本就薄弱的军事力量,以求峰陵郡的土地并不会那么快便被紧邻的几郡给吞没。
平心而论,峰陵郡的赋税本来还算是比较合理的,至少比起余下几郡来要低得多。即便此次峰陵郡王被迫将赋税上涨了些许,其实也依旧在本郡百姓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然而当这赋税的比例重重下落至民众这一层次时,比之最初便早已不是一回事了。
除了必须上缴的部分之外,大多的税款其实都是被中间的官员们层层盘剥的,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约定俗成的克扣。在一些尤为偏僻的小村镇里,甚至会有税官私自编造一些莫须有的税款去向百姓们收取,以此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而王斩所在的黑虎村正在经受的,只是众多类似村镇当中的一个缩影罢了,并没有什么太过出奇的地方。
但当王斩颇为利落地一刀捅死那名税官之后,这一切便都变得有些骇人了。
杀官如同造反,这是大多数为人父母者从小就灌输给孩子的一种观念。即便适逢乱世,官员们象征的依旧是拥有权力的领导者,巴结还来不及,有谁敢不顾死活地前去冲撞?
而现在,方才还趾高气扬的税官就有这么毫无征兆地倒在了血泊当中,杀他的那个少年却连半点恐慌的表情都没有,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事一般。
“杀……杀人啦!!!”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这句话,声音中满含惊恐之意。在那之后,此起彼伏的呼喊之声接连在弹丸之地的小村子里响起,许久不曾散去。
那些随同税官而来的官兵们眼见官长身死俱是一惊,瞬间便手持刀枪将王斩围在了当中。
“你这刁民居然胆敢抗税杀官?!弟兄们,一起宰了他给头儿报仇!”一名尖嘴猴腮的兵卒一边叫嚷一边挥舞着手里的家伙,但咋呼了好一阵之后依旧没有第一个冲过去的意思。
不过官兵这面自然也有好勇斗狠的莽夫,眼见着面前这少年居然胆敢如此大胆地杀了自己的上司时当即大怒,长刀一挥便照着他的致命之处砍过去了。
王斩昨夜只身杀虎之后再斗群贼,本就身负重伤了,此时面对十余名正规的兵卒时却依旧没有半分惧色,顺势拔出插入税官体内的佩刀之后反手一刀便照着来者的面门上剁过去了。
依旧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对官、对匪、对兽,都没有让王斩有丝毫的改变。
真正定生死的战斗并不需要持续太久,只是片刻之后,王斩的身边已经倒下了十余具军卒的尸首,而他本人虽然还站着,却也只能手拄那柄早已砍人砍得卷了刃的佩刀勉力支撑了。
“你……你等着!我马上回去搬兵来,你就等着被碎尸万段吧!”兵卒那边唯一还存活着的已经只剩下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了,眼见着面前这少年居然还活着时吓得脸都白了,一抓税官那匹马的缰绳便朝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了,半路上都没敢停下上马,就这么身体半挂在马鞍上仓皇逃去了。
王斩的双眼早已被一层厚厚的粘稠鲜血所覆盖了,当他试图抬手将其抹去时,身体却是已然因为失去重心而半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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