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自家人,吴若水也没有客气。由是二哥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几十块钱,民办的,工资低。大哥吴若山则另番风景,倒卖衣服,一个集便得四五十,是另一个层次。对三弟,他却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两个灶王爷吗。也许,他以为这个老弟考学无望,补助也是白搭,这生意划不来,肯定要赔本。因此,勿说是钱,就是话语,也不肯搭上一句。
吴若水坦然:“给钱是情份,不给是应该!”
星期天一早,吴若水还在梦里,母亲喊他:“水子,不早了,快起吧,这就七点!”
吴若水迷迷糊糊地起来,母亲早已做好可口的饭菜。他胡乱吃上几口,便收拾上学的干粮。
先把煎饼装进印有“上海”字样的黑色人造革提包,再放上几个馒头,最后装进咸菜。盛咸菜的塑料袋是已经洗干净的洗衣粉袋子,用皮筋一扎,相当方便。原先吴若水用玻璃水果罐头瓶子装咸菜,挺不错的。可是装干粮的提包放在宿舍里,经常无端被扔来扔去,结果盛咸菜的玻璃瓶子被摔碎,别说咸菜,连带去的煎饼也不敢吃了,玻璃碴子混进煎饼里了。没有办法,母亲只好改用洗衣粉袋子,很好地解决了怕摔的问题。当然,少数同学使用的是铝制饭盒,但是,这样的家什对吴家来说,太奢侈。
俗话说,包子好吃不在褶上,考上考不上大学,也不在盛咸菜的家什上。只要方便安全就行。
吴若水拎起装好干粮的提包就往外走,母亲习惯性地嘱咐:“到了学校里,先吃馒头,天热馒头放不住,好长毛。煎饼能放的时间长些。”
吴若水也不答话,每次都听这样的话,他跨上自行车已经出了大门。身后,又飘来母亲的叮嘱:“路上慢点,过来汽车要下来,戴着眼镜子眼不好使,好好看着路。”母亲知道儿子眼神不好。
每次都这样叮嘱,每次都平安无事。吴若水懒得应声。自行车一拐出胡同,便飞奔起来,时间就是生命,成绩。
由是如此狂奔,到校时已迟到十分钟。他把饭从窗口扔进宿舍(这就是用洗衣粉袋子盛咸菜的好处),便溜进教室。不错,还有三四位没到。
教室里没有老师坐镇。
“提辖,上午补什么课?”吴若水问卢迪霞。
“英语。杨晓华这家伙不知又干什么去了,也不来上课。”卢迪霞对杨晓华很是不满。
“听说杨老师和郑德富老师合伙承包了镇电影院的录像厅,越到星期天越忙。”薛丽平说。
“谁这么会造谣?这个事情可不是小来玩,这样的事怎么会连我都不知道?”吴新波说,“俺一个哥哥在派出所当民警,要开录像厅,他能不知道?”
“这年月的事,谁猜得透呢。”卢迪霞说。
抽出英语看了两眼,没劲,便有同学去宿舍躺着。
宿舍里挺热闹,有好几位躺在床上闲聊。吴若水在教室里直发困,也转移下来。
“那个谁,你们那里怎样?挺轻快吧?”陈胜利同一陌生的家伙聊天,穿着印有“税务学校”的汗衫,很是扎眼。
“凑和着过。早晨睡到八九点,晚上打勾级,不到两点不休战。上课又不学。平时在学校里穿制服,忒肥。一出校门,谁还穿那个。这几天学校开运动会,没我的事,就坐车回家看看,今天刚好路过这里,顺便来玩玩。”
“你们是行了。看我们吧。”陈胜利叹了一口气,不知是装的,还是发自内心。
“我们才是个中专。明年你们大本科,比我们强多了。”陌生人也装出很谦虚的模样。
都在演戏。
吴若水欲睡不能,便不免勾起他刚忘掉的落榜之痛,愤愤然:“不就是个小中专,屎壳螂爬在铁路上,跑到这里冒充大盖钉!明年老子本科,比你强!看你那个熊样,陈胜利复习两年,你也少不了三年!考上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站着说话不腰疼,跑到这里来瞎起哄,滚!看着你就烦……”
吴若水闭着眼,肚里嘀咕,脑子也不闲着。的确,他的心中充满惆怅,生活像一条路,到处是坑坑洼洼。每逢遇上考中的同学到八班的宿舍里来,他就愁,生气,大概是七分嫉妒三分羡。因为,他未来还在梦中。毕竟,黄土地不是那么容易脱离的。
人生在于奋斗,而奋斗的结局又往往是失败,这就是人的悲剧。在一次失败之后,有人看破红尘,不再奋斗,另一部分不甘失败,为了某种目的,又做起梦来。在这里,你说不出“识时务者为俊杰”与“不到长城非好汉”,孰是孰非。有人两次、三次高考落榜,还要参加第四次!
吴若水老觉着心情不好,看着别人不顺眼,听到他人夸夸其谈便来气,瞧着他的举止,认为是故意作做,显耀自己,其实别人也没有招他惹他。
他躺在床上,肚里一轮,也觉不妙。开学已近乎两个月,而他仍一无所获,整日晕晕乎乎,无精打彩。偶尔读朱自清老先生的《匆匆》,又很自责。但一读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又成了阿Q的掌门弟子,心下大慰: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心焦/也不要烦恼/阴郁的日子里要心平气和/相信吧,那快乐的日子就会来到。心儿会在未来变得活跃/尽管现在那么无聊/一切都如云烟,一切都会过去/而那去了的,却又使你感到美好。
但是,人生之路怎能如此平坦?俗话说不受磨难不成佛吗!人,本来是相同的,只不过后来才出现了差异。《三字经》说得好: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缘,苟不教,性乃迁……
迷迷糊糊中,吴若水感觉有人悄悄走过来,在床上乱摸。吴若水心里一惊,这人要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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