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景象是令人惆怅的,而雪夜的景象则更令人凄楚。

天阴沉沉的,大块大块的乌云把天空压得很低很低,仿佛随时便要塌下来似的。

迎面的寒风,掀起密集的碎雪,撕扯着行人的衣服,扫落着冻紫的脸面,街中寥寥的几个行人匆忙行走着,留下一些深浅不一的脚印,继而默默消失在黑暗中。

街灯在凛冽的寒风中显得无比孤寂,灯柱的影子静静地躺在一片雪色里,除了死沉般的灯影,还有一个卷缩成团的生命。

那是一个人,一个内心千疮百孔濒临死亡的人;浑身上下破履褴衫,犹如稻草般蓬乱的头发在冷风密雪中竟已自行梳理成条条结块的辫子,辫子下隐藏着一张面色铁青,毫无血色的脸。

风雪依旧,片片飘零的雪花像一层薄薄的绒毛轻轻覆盖在此人的发上,脸间,眉眼;他的手就像被炉火炙烤后瞬间冰冻过一样,红肿的像只猪蹄;他的脚微微弯曲,始终保持着这个姿态,似已麻木无法再行伸直。

风如刀,雪如冰!雪色中似乎仍有一颗跳动的生命,那是顽强的象征。

当他倏然睁开那双原本睡意盎然的眼睛,眉眼间那柔软细长的睫毛撬动着晶莹剔透的雪花,如扑簌滚落的烟尘,瞬间消散;那是一双朦胧中带着纯净透明的眼睛,那是一双麻木中带有一丝坚持的眼睛,那是一双绝望中仍期待一丝希望的眼睛;这样的眼睛此刻不是出现在一个成熟男子的身上,而是出现在一个少年的身上。

少年举头望天,僵硬的脖子和寒冷的天气让他只能保持着如此姿势,那细绵的雪花如刀锋般片片直入少年的眼睛,少年仿佛已无知觉,他不会咒骂着见鬼的天气,年少时所吃过的苦足够让他对此嗤之以鼻。

只是他实在已饿到了极点,他已三天未曾进食,这三天内他只喝过几口废井中的脏水和一碗让人辣到心肺酸疼的辣椒油;饥寒交迫让他已有些忘记自己还曾是个活人。

瞎子没有骗人,这一路向南确实没有出现南宫离的人,只是瞎子却似乎忘记告诉少年应该如何先填饱肚子;在这一个月内,少年走过了三片荒芜的平地,闯出了迷雾环绕的沼泽,淌过了浑浊不清的死水;可惜人烟稀少,遍地废墟,别说食物,连地上的水都脏的让人感觉反胃恶心。

瞎子自然是真瞎了眼,难道他的心也瞎了吗?这当然不会,如果瞎子的心也闭了眼,那么这要命的瞎子又怎会是让南宫离吃一脸灰的老牌杀手寂光明。

瞎子没有错,或许是少年错了,他不应该将三天前的那碗辣椒油一饮而尽,他应该分成三份,每天当自己感觉快要死的时候喝上一口,至少呛醒总比饿死好。

在少年心中他并不畏惧死亡,因为他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囚牢中发生过扑朔迷离,稀奇古怪的事,他曾胆颤心惊,几次近距离与死亡擦肩而过,但最终他还是活下来了;因为一个人,一个满尽沧桑的老人。

他忽然开始有些怀念起那个让自己重获新生的老人,少年的眼角有泪,是滚烫的泪;少年的心中有情,是缅怀的伤情;囚牢虽黑,虽苦,但却充满着温情,而现在同样很黑,同样艰苦,却是怕连给自己收尸的人都不曾有。

此刻他就像流浪在外的野狗无家可归,只能奢望着有人可以赏自己一口肉吃。

可惜没有人,一个也没有,躺在这里的一天内,他总共见过的路人绝不超过十个;不知是因为下雪的缘故,还是这里本就人烟稀少;但无论如何这里已是他最后的希望,因为这里是他这一个月以来唯一见到的一条街。

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去吗?除了那两盏即将被风雪熄灭的灯笼,还会有光照的地方吗?

他曾听老人说起过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那么此刻他若死了,是否就像那落地无声的雪花留不下一丝停留的痕迹。

这样的死亡太过无情,太过悲哀,这不是少年想要的;哪怕是卑微入骨的一粒微尘也曾有过它存在的价值,何况是肩负老人神圣使命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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