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十分，东方的黑暗中绽放出一抹亮光，以强硬的姿态刺破黑暗，像是挣脱了束缚自身的牢笼，雀跃无比的样子，却不知自己又落入阴沉沉的天地间。
这天地，是更大的牢笼。
色彩斑斓的珊瑚岛屿外，冰寒的大型货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留下凛冽的寒风，与飘飘零零的雪花陪伴着这份儿美好。
“啊”
夜无华太子仰天大叫。他奔驰一夜，终于回到这珊瑚岛屿，可商船却早已经消失不见，他满心的愤怒，满心的暴虐，发出阵阵龙吟。
这刻的天地真小，真的好压抑，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啊啊”
夜无华再次仰天大叫。他呼吸急促，龙吟阵阵，周身散发滔天气势，在周围掀起巨大风浪。
“越林，传道者，你欺负我夜无华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去我魔龙族中去欺负那些可恶的魔龙啊，有种你去外海魔龙帝国啊，在这恶龙岛内占领个破落小岛，耀武扬威的算什么本事！”
“你想要请我到岛上坐坐，你请得动我嘛？你既然敢如此嘲弄我，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夜无华对着珊瑚岛屿歇斯底里，之后又是一阵儿大喊大叫，一身修为节节攀升，伴随着龙吟，几乎形成小型风暴，四散开来。
而就在这时，珊瑚岛屿中，突然传来声烦躁的声音，“大清早的，吵什么！”
这是个人声，只是夜无华激动之下，并未听清楚。
夜无华整个人突然安静下来，他冲着珊瑚岛屿看了半晌，只觉心悸非常，却没感受到什么生物存在，后退间连忙道歉道：“恩……对不起啊，本太子就是被抢了女友，在这里发发牢骚，影响到您睡觉，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这就离开，这就离开！”
“留下！”
珊瑚岛屿中好似有千百个人同时发声，海面突兀的鼓起，斑斓的珊瑚山峦出现，发出如雄狮般的怒吼，向夜无华追去。
夜无华转身就跑。他本来还想去找找商船来着，如今致命危机降临，也顾不了太多了。
……
血火驻地，石楼顶层外廊上，铁峰喝着早茶，看着手中的功法玉简，静默无语。以铁峰如今修为，每日只需要睡上一个时辰就能保持精力充沛，不过没有火雀与血鸦在，铁峰也只敢闭眼假寐。
不过，就算不睡觉，比如通过灵茶，以及天材地宝滋养身体，也能缓解疲劳，让身体保持精力旺盛，持续提高修为。
“你都不用睡觉的嘛？”
田拂如占了铁峰的床，此刻如厕回来，飞身进入外廊。
如今石室禁制连接锻造厂，有了热源供给，整座石楼都是温暖舒适，所以田拂如穿的极少，也是一副刚睡醒的昏沉模样。
铁峰笑而不语，拿起茶壶，给田拂如倒了杯灵茶。
“我去睡觉了。”
田拂如揉了揉稀松睡眼，看似小心翼翼的喝了点茶水，向石室中走去。她如此小心，当然不是怕茶水烫，而是其中蕴含灵力太多，她喝不了太快。
此刻的田拂如气色好了许多，虽然带着没睡醒的慵懒，但是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状态颇好。
“他一定很累吧！”
走进房间前，田拂如回头斜瞥了眼铁峰的背影，她如今太明白夜不能寐，时刻紧绷心神的痛苦了，可是她……
“她修为太差，根本帮不了他什么，还是养好身体，努力做事，赚取灵石好了。”
田拂如心中羞愧，却没有多想，走进房间时，她突然想到夜无华的事情，又返回外廊，径直坐下，拿起茶杯，这事她已经与铁峰说过了，此刻想了想才道。
“我想……你能帮帮那夜无华太子。毕竟是他救了我。”
“会有机会的。”
铁峰点头笑了笑，道：“想好要做什么了？要集齐结丹的丹药，你可要费些手脚。”
田拂如看着他略微沉默，算是揭过了夜无华的事情，道：“你说的炼制灵器，跟着那个杨戮勋去杀人，跟着苏影管理日常事物，都不适合我。”
铁峰点头，却没有说话。
“我已经给你说过了，过去四年中在楼船上，我做的事情都是收集情报，分析情报。这也是你当年说的。”田拂如道。
铁峰看向田拂如，道：“海贼团如今不需要情报部。”
“为什么？”田拂如不解。这些天她看了许多，见这血火海贼团既然全部去打铁了，其余都是混乱无序，简直一团糟。
“没有为什么。”铁峰目光盯着田拂如。许多事情他都不会多说，比如不治理珊瑚群岛。比如不设情报部门，比如不管理海贼团。因为只要说了，都逃不过暗中许多人的耳目。
“那就算了。”田拂如如今早已经不会意气用事，更不会无礼撒娇，她从铁峰眼中看到了许多东西，既然铁峰不愿说，她索性不多问。
“有雷火阴阳诀与雷火阴阳体，你的修为已经不差……”
“明明很差。”田拂如瞥过头。
铁峰没办法，缓了缓，他道：“去跟着杨戮勋战斗。”
“让我跟着其他男人？你是不是嫌弃我，你就是嫌弃我！”
“杨戮勋如今十有八九要比田忌强。”
铁峰看着远方沉默了片刻，转而看向田拂如，略微沉默，道：“你不会比杨戮勋弱。你要的一切修炼资源，海贼团都会有，但是你要用自己的双手去争取。”
“那你呢？”
田拂如美眸中泛起泪水，“我离开田家，不顾一切的来找你，难道就是为了你给的一个机会？”
铁峰微微蹙眉，想了想，才道：“你田拂如要喜欢什么人，要做什么事情，首先你要是你田拂如自己。”
“你就是嫌我修为太差，你就是嫌弃我。”田拂如瞬间哭的梨花带雨。
铁峰面无表情的看着田拂如，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可以保护你，可以给你一切修炼资源，可是我给不了你修为，给不了你田拂如你自己，更给不了你未来的路。”
“你说这些就是因为你不喜欢我，你不爱我，你嫌弃我，不想要我。”
铁峰深呼口气，放弃了说服田拂如的想法。他喝了口茶水，平淡道：“九龙炼天炉内的十年围困，火山群岛的两年凶险，一直到现在。我不知道明日会如何，更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不过，这过去十四年看似漫长，其实是太短了，你田拂如若是找不到自己的路，未来百年千年，你走不下来的。”
“百年千年？”
田拂如怔了怔，怒道：“你不要拿百年千年来吓我，我只在乎眼前，就算你能说句虚假的甜言蜜语，哄我开心，哪怕下一刻死了都好。”
铁峰摇了摇头，失望道：“我看错你了。这十四年不仅磨灭了你的傲气，更磨灭了你的傲骨。我现在知道，你比不了田忌，更比不了杨戮勋。”
“比不了怎么了？我累了，我就想有个人爱我，有人能抱抱我，给我温暖，你不敢，说句话你都不敢，其他的你更不敢。”
铁峰蹙眉盯着田拂如，沉默半晌后，苦笑道：“你说得对。你说的这些我肯定不能给你。”
“那你还要我等多久？”
“五百年。”
铁峰毫不掩饰，道：“当年我就说了，喜欢你是真，但是我无法选择。”
“五百年？”
田拂如惊吓的睁大美眸，“传闻中的传道者绝对没有活过五百年的，你若是死了呢？”
“不会死的，在做完事情前，我绝不会死。”
铁峰说完话，从田拂如面上收回目光，喝下大口茶水后，站起身来。
“做完事情前不会死？五百年？”
田拂如声音都颤抖起来，她真的没想过自己能活到五百岁，更不知道五百年是什么样的概念。她带着哭腔道：“你要做你的事情，就强迫我也要做自己的事情？你问过我嘛？”
“我告诉你，我已经没有其余事情要做，这十四年已经太漫长了，我绝不会再等十四年，我一刻都不想等。”田拂如哭道。
铁峰看着东方渐渐放亮的曙光，心头苦涩蔓延成苦海，他踏入其中，又像走在外边，自是笑了笑，走出外廊，踏空向远处走去，只有苦涩的声音传来。
“我又错了。不是谁都能坚持初心，不是谁都可以一往无前，更不是谁都可以心若明镜。心若明镜，心中自然畅达。心若明镜，眼前自然无障碍！”
铁峰这话当然有些自欺欺人。境遇造就人生，人当然不可能都一样。任何苛求，都是过分。而话说回来，缘起缘灭都在这其中了。
铁峰当然没错。铁峰如今所有的思绪，都已经沉寂在与恶龙岛、水寒宗的争斗中，在生存面前，任何情感都显得可笑。他首先要让自己活下去，然后让田拂如活下去，最后才是田拂如的情感。
这三者的顺序，在铁峰心中绝对不会乱。而这就是实事注定的结局。
而田拂如当然也没有错。就算田拂如说了太多气话，可她所求却很简单，她累了，只想铁峰能爱她，保护她。她当然知道铁峰的处境，也知道铁峰的爱可能会很短暂，可是她不在乎。
若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死在一起，难道不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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