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何事?凌臣?!”

崔璟萱在车内叩着木窗边角轻喊。

凌臣性子活跃,往往显得率直而稚嫩,但崔璟萱相信,楚宸派到她身边的,又肩挑着宸王府的内务琐事,自不是那不稳妥的。

外面极安静,凌臣坐在车辕上,握紧了剑,面色阴沉如水。

他应了崔璟萱的叫喊,回头朝车内看了一眼,一时又盯着面前的人,满目戒备。

车前的人算得上不速之客,凌臣甚至替自家王爷咬牙切齿地想,现在已经是一个王爷的人,此刻不正在朝堂里上朝,又跑来这里拦车算什么!

况且,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挑不出缺点的人物,何苦偏偏来纠缠他家王妃!

凌臣在三皇子府十年,也是一直跟在楚宸左右的。他对楚羲印象很深,甚至至今都记得在楚羲要入崀山之前,他家王爷与羲世子的第一次会面。

但从自家主子与王妃大婚之后,原本甚至帮过主子的齐王府羲世子便越来越不对了,入宫见礼时那般姿态,何韧暗地里跟主子说的那些话,都已将这位世子的心思大白于眼前。

他执念于自家王妃,作为楚羲的心腹,他不可避免地对眼前这人竖起了极深的戒备和偏见。

凌臣捏紧了自个儿手里佩剑,皮笑肉不笑地朝楚羲拱手行了一礼:“齐王殿下。”

明是知礼,但他剑袖之下,手腕轻动,却分明随时都准备着执剑上前与人交战。

笑话,要抢主母,不说主子,他都第一个不答应。

道不同不相为谋,羲世子若是执念于此,不仅主子,整个宸王府的人,便都与他处于敌对之面。

楚羲一个人站着,对凌臣的敌意充耳不闻,他自来骄傲,也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关注一个下人的想法,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

他要的从来只有一件,这个世界本就不是他的来处和归处,这里除了她没人可以真正理解他。若是得不到想要的,那他顾忌这个世界的法则和道义有何用?!

于是,他甚至没有看凌臣一眼,只直直地看着那块紧紧闭着的帘子,视线几乎要穿透了进去。

里面顿了顿。四周空气一瞬间冷却,冰冷的,生疏的,这片天地,倏忽安静至极。

马车里,阿拙正对着崔璟萱的侧脸,有些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只从她垂放在膝盖上放的僵住一瞬的手推测出,崔璟萱怔了一瞬。

不过也只是一瞬了,崔璟萱挑起了帘子,将视线落到外面那人身上时,已是一片安然,她看着楚羲,视线大半落在他身后不及他腰际高的孩子身上,没有说话。

楚羲定在她疏离神情上的眼眸,有一霎划过暗色,但下一瞬,他叩着手心,还是浅浅绽开一抹笑容。

他把身后那孩子推出来,看着崔璟萱终于变化了的瞳色,眼里笑意更深一层。

手上的袖子被紧紧抓着,楚羲垂下头,正对上幼童恐惧的眸子,仿佛被那孩子的可怜神色触动,仙人般的青年叹了一口气,侧着身子拍着那孩子的脑袋安抚着,等那孩子的小身板不颤了,他才转而才朝崔璟萱道:

“大皇子的孩子我送到这里了。这孩子可是刚从险境里逃脱出来,你若是不接,我可没有办法了。”

大皇子?

握着剑柄的凌臣和车内丫鬟都是一愣。直至瞧见那孩子怯怯抬起来的面孔才回想起来大皇子是谁。被废的太子,几乎在被废的那一年就消逝在众人面前的原太子啊!

许久未听闻大皇子的任何消息了。

京都所有人都对这个名字刻意的三缄其口,讳莫如深。明章帝怒气太深,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关于大皇子的任何事。

时间久了,文懦的大皇子留给众人的印象只剩下那一点,淡漠成虚影。这个权贵遍地,时有新鲜趣闻的华贵都城里,再寻不到关于大皇子的一点讯息。

甚至大皇子府里有血脉诞生。京都都似乎没有一人知晓。

那个孩子,穿着一袭黑灰色长衫的男孩儿,整个人都暗沉沉灰扑扑的,裹在破旧单薄的衣衫里面,他全然没有皇家子弟该有的尊贵傲气,反而全身都是怯懦。

这般大的男孩,在大皇子的子嗣里该是长,他生父被废时又是个那般情形……府里本无妾室,大皇子又为了那位大皇子妃不惜被贬成庶人……显然这孩子也不会是妾室所出。

那就是嫡长了。

若是他父亲未被废……这便是皇太孙。占尽天下七分尊贵的皇太孙。

崔璟萱可以不理会楚羲,更何况这孩子是废太子的嫡子,她沾惹上必然令宫中皇帝迁怒于她。但看着那孩子的模样,崔璟萱还是跳下了车马。把那个孩子牵过来仔细端详。

男孩儿颤着眼睫,看她一眼,睫毛又迅速垂下,他紧捏着的衣角皱巴的不成样子。甚至在崔璟萱靠近的一霎,忍不住后缩。

被牵着,这孩子几乎不敢抬眼看她,瘦削的脸颊只剩那双眼睛,但那双眼睛里面,明明睁地极大,也黑漆地很,但却不亮。仿佛蒙着一层阴翳,遮掩住了原本孩童该有的灵动和狡黠。

崔璟萱蹲下了身子,伸手抚上男孩被灰尘染脏了些的面容,男孩瑟缩着,长长的眼睫忽闪忽闪快速地颤动,面色肌黄又浑身僵直。

崔璟萱沉沉地吸了口气。面色却柔和许多,她把手掌放在这男孩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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