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湛跟江令宛回了图南院,说起立世子的事。
“大老爷为了继承爵位,一定会同意立我为世子,但这只是暂时的蛰伏。他一贯能忍,之前已经了十几年,接下来他会为了萧泊再忍十几年。祖父活着,他不会将我怎么样,一旦祖父百年归老,他必会废我立萧泊。”
萧湛嘴角溢出一丝嘲讽:“堂堂定国公府,父子相争,手足相残,就为了一个爵位。他们不在乎,我却不想祖父百年之后还被人议论纷纷。”
所以萧湛今早才会跟萧泊撕破脸皮,他是想让定国公知道他跟萧嗣寅萧泊之间的矛盾已经非常尖锐了,就算老国公强压着萧嗣寅立萧湛,但强扭的瓜不甜,迟早会分崩离析。
既然萧湛不想父子相争,那前世他怎么又做了定国公呢?
仅仅是老国公因为他坠马身亡,所以他心生愧疚所以才要把定国公府撑起来?
不,真正的原因,绝不仅仅这么简单。
江令宛大脑飞速旋转,去思索整件事最重要的转折点。
以萧湛现在的心性,一旦老国公过世,他必会立刻搬离国公府,再不与萧嗣寅纠缠。
可是他却没有离开。
不仅没离开,还让萧嗣寅主动退位,把定国公的位置传给了他。
外界有传言,说萧嗣寅知道自己撑不起来,所以主动让贤而儿子。
也有一种说法,是说萧湛捏住了萧嗣寅的命脉,用雷霆手段逼得他不得不退位。
她之前对第一种说法深信不疑,因为萧湛的能力有目共睹,定国公府迟早是萧湛的,萧嗣寅便早早把家业交给儿子,自己退居幕后做个悠闲自在的老太爷。
可是现在,她越来越相信第二种了。
萧嗣寅给萧湛下蛊,偏疼萧泊,他绝不会主动让位,必然是被萧湛相逼,不得不退。
萧湛原本不愿相争,后来却主动夺权,这中间只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老国公之死。
如果老国公真的死于意外,萧湛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除非是老国公的死跟萧嗣寅、萧泊脱离不了干系,所以才激怒了萧湛,逼得他越位夺权。
据她所知,萧湛当上定国公之后,萧嗣寅就没了消息,对外是说他一身清闲,游山玩水去了。
现在看来,他其实是被萧湛软禁了吧。
至于一年后,他突然病逝,萧湛被洪文帝夺情,没给他守孝,这一切的一切,也就合情合理了。
如果老国公真的是死于萧嗣寅、萧泊之手,那么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有所动作了。
江令宛便对萧湛说:“祖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最近家里事情又多,不如你安排几个人暗中保护,这样我们也更安心一些。”
“有你安排的那几个人就可以了,人太多容易被察觉。”
江令宛一窘,忙解释:“五舅舅,我……”
“我知道你是好意。”
一开始属下汇报,说有四个人暗中跟着祖父,他以为是有人想图谋不轨,就让青峰去查。
没想到人是她派的。
他想着祖父戎马一生,出门又有亲随,又想着大老爷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对祖父下手,便没有想过给祖父身边安排人。
到底她是女孩子,心细一些,给祖父多一层防护,有备无患,他们也能更放心些。
“我没想到的事情,你替我想到了。”他亲了亲江令宛的脸颊,一脸满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把江令宛抱在腿上,扯动了江令宛的伤口,她皱了皱眉。
萧湛立刻意识到自己昨夜的孟浪弄伤了她:“还疼吗?”
疼倒不至于,不舒服总是有一些的,江令宛想若是说不疼,萧湛晚上怕又要折腾,就点点头说:“还有点疼。”
“我给你上药。”萧湛抱她起身,将她放到床上。
那册子上的确写过,若是不舒服可以上药,没想到萧湛也看了册子。
真体贴。
江令宛接了药,让他背过身去,她要自己上药。
萧湛其实很想帮忙,但怕擦枪走火,药没上成,反而让她伤上加伤,就捏了捏她的手,转过身去。
江令宛还是头一回给自己上药,觉得怪怪,脸也有些热,不过药清清凉凉,涂上去立刻觉得很清爽。
上好了药,她穿好衣裳,坐起来:“这药效果立竿见影,你是从哪里买来的?”
“是娘刚才给我的,她特意跟淑妃娘娘讨的,之前就想给,看你不是特别疲倦,就没给。”
也就是说,她跟萧湛昨晚……婆婆也知道了。
江令宛僵住,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呆呆的,一副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真是说不出来的可爱。萧湛捏捏她白皙的脸颊,像哄孩子一样哄她:“既然身子不舒服,明天给岳母拜年之后,你就留在家里哪都别去。养好了伤,元宵那天我带你去街上看灯。”
“不用你带。我们早就在街市上最好的铺子里包好了上等房了。”
她跟明珠、静昕约好了只要在京城,就一起到街上看灯,谁不遵守约定谁下辈子就会变成大王八。
离正月十五还有好几天,陆明珠便遣人送信,说十五那天有大事跟她说,让她无论如何不能爽约。
江令宛回信,说一定准时到。
……
元宵这天,宫里有夜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宫外东大街、西大街上,扎满了各式花灯,街市上人流如织,花灯如海。猜灯谜的摊子前,围满了男女老幼。玩杂耍的、卖糖人糖葫芦的、现场编花灯的,各种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小姐妹三人穿了家常衣裳,在底下逛了一圈,每人拎了一个花灯回到沿街酒楼的包间内。
陆明珠卖了一路的关子,进了包间就按捺不住了:“你们知道吗?龙虎山最厉害的天师一清道长来京城了。”
一清道长?
江令宛跟程静昕都惊了一下。
虽然世上大多数人都没有见过一清道长,但关于他的传闻却是人人耳熟能详的。
传说这个一清道长道法高深,能窥天机,逆天改命,他的回魂决可让人起死回生,逆天改命。
太祖当年能得天下,就是年幼时受了一清道长的指点,这件事在太祖实录里有记载,是太祖亲口承认的。后来为感谢一清道长,太祖认一清道长为义兄,还在龙虎山修建天师府供一清道长居住。
一清道长的名讳江令宛前世是听过的,她病重之时,主子说请了龙虎山的道士来给她治病,那个道士就是一清道长。
想来,那时候主子应该已经知道她命不久矣了,说是治病,其实是给她续命。
可惜迟了一步,她没能续命成功,也不知最后那一味药引子到底是什么。
陆明珠拿出三张票来,炫耀地摇了摇:“一清道长目下就住在白云寺,他等闲不见客,只派了十张票,凭票与他相见,可向他问一个问题。我特意跟皇伯伯要的,咱们三个一人一张,够朋友吧?”
程静昕半信半疑:“我听说一清道长指点过太祖,如果是真的,那他少说也得有两百岁了吧?真有人能这么长寿吗?”
她不信:“明珠你该不会遇到江湖骗子了吧!”
“能让皇伯伯微服亲自到白云寺去见他,你觉得会是骗子吗?”
陆明珠压低了声音道:“不仅皇伯伯去了,就连海陵郡主、李太后也去了。你们猜,她去干什么?”
江令宛呵呵一笑:“李太后的目的我不知道,但海陵郡主去是想让一清道长为宁轩招魂,让他起死回生吧?”
宁轩伏诛后,海陵郡主大病一场,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不能自拔。据说她偷偷把宁轩的尸身冻起来,找了好些道士做法,要让宁轩活过来。
这事知道的人挺多的,大家明面上没说,私底下却传得有鼻子有眼。
洪文帝也知道这件事,心里很不高兴,但宁轩已经死了,海陵郡主状如疯癫,他也只能由着她。
陆明珠竖起大拇指:“宛姐儿说的没错,海陵郡主的确是这个打算,只可惜没有成功。因为一清道长说了,若要已死之人活过来,必须要另一人心甘情愿替他死,这样他才能复生。而且复生时,时光会交错,并不是复生到现在,而是会复生到从前。”
“就是要一命换一命,还得心甘情愿才行。”
“你们猜,海陵郡主同意了吗?”
程静昕摇了摇头:“我猜她不会同意。前些日子,听说海陵郡主大闹白云寺,我还觉得奇怪,今天听你这么说,我算是明白了。她一定是不想为宁轩去死,又想让宁轩活,所以强行要求一清道长。”
脱簪待罪要去首饰,散发髻,脱华服,着素衣,下跪求恕。是犯下重大过错请罪时的礼节。
程静昕目瞪口呆:“太后娘娘、脱簪待罪,实在是匪夷所思!”
陆明珠撇了撇嘴:“一清道长可是太祖的义兄,李太后聪明,才脱簪待罪,否则又岂是下跪求饶这么简单?”
“那明天我们一定要去见一见一清道长。”程静昕把那张票握紧了,转头正要跟江令宛说话,发现她脸色苍白,身子紧绷。
陆明珠跟程静昕还是头一回看到她这个样子,都吓了一跳,连忙问她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想到了一切事情。”
想到了前世临终前,主子说,只要有这一味药引子她就能康复。
这一味药引子是什么,她已经知道了,是一个人,是一条命,是一个为了她心甘情愿付出生命的人。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明天去见了一清道长,或许就能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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