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的目光自一片狼藉的水面上轻轻漂过,脸色平静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而蜷缩在他身边的林夫人却是抖若筛糠,脸色惨白,也不知是被河水浸的还是被这情形吓的。

“差不多了!”宋青喃喃一句,轻若耳语,其身边一个方脸大眼的中年汉子立即搓唇打了个呼哨,这一声哨响,便如行军号令,所有乌篷船上或坐或立的渔夫们,皆毫不犹豫的脱了短褂,跳入河水之中,这当中自然也包括了将林大人夫妇提上船板的薛家兄弟。

眨眼之间,这数十条乌篷船上,似乎只剩了那中年汉子与宋青二人。林大人抬头将视线定格在宋青的脸上,仔细端详良久,他忽的一笑:“宁王妃技高一筹,林某自愧不如!”

宋青前行两步,缓缓蹲下与林大人平视,摇头道:“林大人说的不是真心话。”

林大人哂笑一声:“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林某可不认为两句奉承话便可让宁王妃高抬贵手。”

宋青笑了:“林大人直到此时还能气定神闲,想必不觉得你已然走到山穷水尽了吧?”

林大人冷笑:“败的只是林某,非我大辽!”

“非我大辽?”宋青喃喃重复,微垂的眼皮忽的一挑:“你果然是辽人!”

林大人面无表情,不承认也不反驳。他身边的林夫人却忍不住道:“不错!阿允他原本便是辽人,他在东凌千辛万苦、忍辱负重,从未背主叛国,他是当之无愧的忠义两全!”

宋青横了她一眼:“你呢?”

“我……”林夫人被噎得哑口无言,苍白的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

宋青却也不再理她,只对林大人道:“沈家、宁王、皇上,你脚踏三船而衣履不湿,最终却将凌楚安扶上了皇位,我原本还看不透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却原来你的目的根本就是搅乱朝局使北辽得利,那就难怪了!”

林大人虽神色不动,但眸中一闪而过的傲然却还是被宋青瞧个正着。宋青淡淡一笑:“林大人是否觉得,即便你此行受阻,抢夺皇城的计划失败,也不过是让北辽大军暂且止步黄河一线,只要辽军顺势东取,将黄河以北的所有土地都纳入北辽版图,便可以黄河为界与东凌朝廷两厢对峙!”

林大人唇角一挑:“这偌大中原凭什么只得他凌氏一家为尊,咱们三足鼎力又有何不可?”

“林大人潜身东凌数十年,又岂肯止步于三足鼎立!”宋青笑得讥诮:“北辽只要在东凌朝廷与西北以及青川相互掣肘的微妙局势下守住一时安稳,便可利用河北山东肥沃的水土养精蓄锐,待时机成熟,野心勃勃的辽主萧桀可还甘愿分疆而治?”

林大人道:“借势获利的可并非我大辽一家!有我辽军在黄河一线牵制东凌兵力,宋家军正可将河南、山西收入囊中,介时我大辽与宋氏各得其所,何乐而不为?”

宋青嗤笑一声:“我宋家与凌氏同为华夏子孙,欲取欲弃皆为家事。而你们辽人却是越疆侵犯欲夺我家园,岂可相提并论?”

林大人脸色一沉:“听宁王妃的意思,是有心助东凌朝廷对抗大辽了?别忘了,我北辽与宋将军有约在先,此番辽凌之战,宋家军不可出战!更何况,东凌朝廷也定然不会放心让宋家军进入函谷关!”

“林大人高见!”宋青笑道:“宋家军便有力挽狂澜的本事,凌楚安却绝不会给宋家这个机会。

所以东凌朝廷的兵力,还得分一部分用来镇守函谷关,再除去受青川之战牵制的那几十万,剩下的可调到黄河一线阻挡辽军的兵力已不足三十万,这也正是林大人敢与东凌朝廷对峙黄河两岸的底气。”

林大人冷哼一声:“宁王妃既看得如此通透,当知你虽可败林某于黄河水道,但若想将我大辽铁骑逼回山海关外,除非动用宋家兵马,否则,万无可能!”

林大人话音未落便惹得宋青一声大笑:“林大人当不会以为被你夺取的北方大地已然高枕无忧了吧?”

林大人原本怒意横生的脸色,被宋青这似讥似讽的一句问话浇出了一身冷汗:“林某自认所过之处安若泰山,却不知宁王妃何出此言?”

宋青抿唇不语,反而缓缓起身,将视线移向河心。林大人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却见方才跳入水中的渔夫们,正在将挣扎于河心的辽兵一一捞起,再抛到乌篷船上。

林大人蹙起眉头,正待问一问宋青意欲如何,却听宋青缓缓道:“宋青出身疆场,自知慈不带兵义不养财。若在战场之上,生死存亡各凭本事,宋青杀敌向来不会手软。可不手软并非丧心病狂,宋青从不杀无力抵抗的战俘!今日宋青取巧不战而胜,便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毫无抵抗之力的残兵葬身水底。”

她忽的视线一转,盯着林大人:“你领我东凌十五万兵马深入北辽腹地,却在木兰河将这十五万兵将全数毒杀。你可曾想过,若非这十五万兵将对你林允成深信不疑,你可能那般轻易的将下到他们的食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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