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安静了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很认真地注视着对方,想要从彼此的脸上窥见丝毫的悸动。
晏非的表情太过认真又诚恳,但很意外的,没有任何的忐忑,他慢条斯理地表达完心意之后,便不再抱有任何的希冀妄图花辞会回以欢喜的答案,好像他从开始便没有期待。
花辞先是怔愣,等到最终慢慢地听明白了晏非说的话,她又再一次陷入了愣神之中,她意外于晏非剖白心迹,又为难于自身如何回应,但也只是一瞬,花辞便已经反应过来晏非的不期待,她本该因此而松口气,再随意哈哈几句把话题岔开,想来依着晏非的性子也不会再提及,但是平白地,花辞觉得晏非很可怜。
于是她笑了,道:“从前,你也是这样告白的吗?”
晏非以为她要转移话题,便接过了话,道:“当然不是,虽然没有天赋,但也不枉为痴情种了,你的戏我场场去听,赏银也没断过,好容易得了个见面的机会,也只来得及吃了筷子菜就散了,倒让我挫败许久。”
其实说来,那次见面,和晏非在百春楼里撒银子没什么关系。虽则班主很欣赏晏非出手阔气,也在话里话外提点花辞该放下身段,与晏家的小少爷一会。这在戏班子里本是常事,但花辞说什么不愿,她那时早已在戏班子待得倦怠了,看烦了水袖翻飞间,鸦片雾起,国人渐渐腐朽在四角楼里,连墙角的青苔都比这些少爷老爷有精神。
末了,晏非最后还是托班长递了话,说花辞不愿见面无妨,最紧要的事要还书。那书,是那奔逃的雨夜里仓皇落在花辞家里的,本本都是违禁,花辞将它们藏在了床底下,想着倘若那冒失的学生来要,刚好能还。
她之前猜到过晏非出身不错,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半个纨绔。因此那日见面不算愉快,晏非又不大会和姑娘沟通交流虽然家里有不少纨绔,他耳濡目染之间也学了不少手段,但那些手段大多只能用在百乐门那种地方,万万使不出手,因此可以想见,那次见面的场景时如何得凄惨。
花辞听晏非讲了,倒是生了好奇心,道:“后来呢?”
晏非道:“大抵就是我脸皮厚,懂得锲而不舍,万不能放弃的道理。”
沪州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总在一个圈子里混着,只要还在一个城市,自然能遇上。百春楼的戏唱得大,一年总会接几场外戏,虽然晏家老太爷不爱越剧,但晏家的二少爷喜欢,更准确的是,他喜欢上了戏班子的小花旦。那时正逢他三十的生日,却因为做出了事被禁足在家里,晏家二少爷根本不是耐得住寂寞的性子,因此赶上这次生日正好得了机会能见一面相好。
百春楼外出唱戏,无论客人为的是什么,该有的行头还是得配上的,因此花辞也到了晏家,在戏台上只唱了两折子戏便再也没了事。但又因为要给那对相好做掩饰,一时也没法出门,只能在晏家的小花园里坐着,正好遇上一早等着的晏非。
晏非手里拿了一小盒的喉片,西洋药,金贵得很,现在就被晏非紧紧攥在手里,不由分说塞到了花辞手里,铁制的外壳濡湿,是被他手心里的汗带的,花辞接过之后很意外,晏非道:“方才我听你在台上唱戏的时候嗓子哑了,所以我去找了药想给你,你看不惯我没关系,该吃的药还是要吃的。”
花辞道了谢,想走,但见到晏非没有动静,还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花辞最受不了别人用这么认真的目光看着她,这总叫她有些于心不忍,于是犹豫了会儿,开了个头,问道:“今天晚上月亮挺好看的。”
特别糟糕的台词,“我要把月亮捆绑在天上照着,莫使明月下山腰,从今后,月不暗,人不老,百年一日如今宵”,这是春香传的一段唱词,后来两人在一处了,花辞特意把这段唱词挑出来唱给晏非听,晏非轻轻咬她的嘴唇,含笑纠正道:“每一日都是今宵。”
晏非不知道花辞那天是作何感想,他现在想起,只记得那天特别的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说是绝对不可以的,但是说多了又怕错,所以在让仆人端了甜点上来之后,晏非除了把一叠叠的点心推到花辞的面前,简短地说个“吃”,就再也没有旁的话了。
其实晏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有怀疑过后来花辞对他态度转缓和,不过是在可怜他束手无措的怂样罢了。当然,这一点,晏非永远是不会当着花辞的面承认或者求证的,于是他很快遮掩过去了。
花辞感慨道:“听自己八卦的感觉还挺妙的。”
晏非抬头扫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道:“快四点了,先睡吧。”他以为话题到此便可结束,再加上的确已经很迟了,于是便自然而然地起身拿了花辞吃完的泡面桶,想要帮她丢了再回房间休息。
他走了两步,花辞叫住了他:“晏非,其实你也可以和以前一样勇敢。”
晏非止住脚步,像是没有听明白花辞的话,他甚至还眨了眨眼睛表达了疑惑。
“至少……我觉得可以……”
花辞也在犹豫着不知道这么说合适不合适,要说喜欢晏非,她好像总感觉差了点什么,至多是好感,绝谈不上喜欢,但明知如此还腆着脸让他来追自己未免有点白莲了。只是她心底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应该质问晏非,为什么不再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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