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至柔字字句句读的泪水涟涟,浸湿了纸张,也飘远了她的心。霎时,她的思绪飞向了那块本色、淳朴、苍茫的土地,恍若听见了一阵阵蹄声震颤着原野,还有那一声声响彻云霄嘶鸣。没有见过荒原,她以为是诗意的,绿草茵茵,蝴蝶纷飞,鸟语花香,漫步、流连,在他的相伴下走向地平线。但她不知道荒原是寂寥的,也是疯狂的,黄沙弥天,无情地摧毁、蹂躏着一切,她没有听见过砾石缝里的草叶在哭泣。狼嚎的声音在荒原上飘来飘去,令人每根毛发都竖立。那深邃的蓝天和凝滞的云团,凄清、空旷,使人心头不由会弥漫起古典边塞诗词的悲壮和苍凉。
不知道这些无关紧要,不远的一天,她会踏上那片荒芜之地的,但愿不要让她和狂暴的漠风相遇,最好在洒满月光的温馨里和心爱的人携手走过,不然她会哭泣,不为自己,为心中牵挂的那个人。
静夜里,她望着一帧和薛嘉华的合影凝神。照片上的她靠在他的肩头,笑得非常甜美,背景是夕阳下的舞动的乱苇和泛着红晕的冰湖。那是颇受文人墨客青睐的陶然亭,一处脱离闹市的洁净、肃然之地。
她在追忆。
“更待菊黄家酿熟,与君一醉一陶然”。他们是寻着俞平伯先生的足迹来的。“踏着雪,穿粉房琉璃街而南,炫眼的雪光愈白,栉比的人家渐寥落了。不久就远远望见清旷莹明的原野,这正是在城圈里耽腻了的我们所期待的。……累累的坟,弯弯的路,枝枝桠桠的树,高高低低的屋顶,都秃着白头,耸着白肩膀,危立在卷雪的北风之中。”昨夜临睡前有雪飘的,一早起来,地上居然没有雪的影,叫人疑惑是否真的落下过,心底难免失落。
其实不为雪,为着另一个拜访。多少年前高君宇和石评梅也来过这里,或许那个时候他们还没能拜读到俞先生的“陶然亭雪”就来了。
年代久远,史迹斑驳。虽说渐渐被人遗忘了,但乱苇隐寒塘的意境也还是有些的。
“说来高君宇也是咱们北大的学子,投身革命,陪伴中山先生北上后不久就英年早逝。只可惜石评梅固守着‘冰雪友谊’的藩篱,不肯和他言婚论嫁,终究他活着的时候也没有得到评梅女士的响应。”薛嘉华如是感叹。
“爱,是有的,甚至比想象中的浓烈。‘我无力挽住你迅忽如彗星之生命,我只有把剩下的泪流到你坟头上,直到我不能来看你的时候。’一代才女到底把泪流干了,‘不管黄昏,不论夜深,醉卧在你墓碑傍,任霜露侵凌吧!我再不醒。’多让人唏嘘不已。”至柔的眼里有了泪花。
“可那份爱始终没有说出口,而这正是让人动容的地方。”
曾经的大雪天石评梅跪倒在他的墓前,轻轻的说:我来了!“生前未能相依共处,愿死后得并葬荒丘”,仅仅过了三年,她彻底来了,永远陪伴着他躺在山麓静谧的松林中。
“这脚下冰封的湖面上曾停留过高、石的身影吗?”至柔凝神似在自问。
“一定,有苇絮见证。只可惜石评梅躲开了高君宇炽热的目光。”
至柔没有躲闪,她轻轻转身望向他,迎接了那滚烫,把头靠在那温馨的肩头。
这时的雪算是又飘了,不知是为为感天动地的高石,还是为在市声之中为寻得一份闲情逸趣的文人们增一份灵感,或为目光晕眩、脚步游离的恋人们添一抹浪漫,陶然亭的雪淡淡雅雅、轻舞漫扬地渲染了开来,要不了多会,已是茫茫一片白了。冰封的湖面上,有两行清晰的脚印留了下来,延伸向对岸那片萧瑟的苇丛,直到慢慢被飘落的雪花一点点覆盖了起来……
坐在灯下凝神的至柔还沉浸在往事当中,是窗外突兀其来的夜雨把她漫游的思绪给惊扰了,无奈回转,轻轻拉开墨绿的窗帘,把走远了的思绪拽进最温馨泊湾,让其静静地停靠,等待下一次去往天边的远行。
心儿飞向了远方。
夕阳西下,北草地的云霞在天边瑰丽地燃烧,耀眼的余晖斜斜地照射在横卧的青龙山上,一片彤红。风蚀作用下,山体上的土层被剥去了,裸露的褐红色砂岩在这一刻也好像一同被点燃了,熊熊炽烈,绝美壮观,令人惊叹,感觉犹如一幅如画,那红艳,那金黄,那褐色,那浅绿,简直如诗如梦。
当年,叶尔康曾独自一人行走在这片荒原上,就在这青龙山脚下,他发现了附着在蛋白石、方解石表面的钙铀云母等次生铀矿物。可惜断水断粮,他采集到的标本没能带回。也就是来过这里的缘由,他斗胆向路明远局长建议,青龙山或许有铀矿存在。
铀常与磷、硫及有色、稀有金属矿产共生或伴生,往往集中分布在面积有限的特定区域内,青龙山有过沉积建造、岩浆活动特征,通过构造变动和变质作用,在时间和空间上有利于铀成矿作用的发生。
在山脚下,队员们扎下了营盘。在帐篷前的空地上,叶尔康向队员们简要讲述青龙山地质构造。他说,青龙山出露地层以古生代为主,分布在断裂带上泥盆统与下志留统之间不整合面附近,赋矿岩石为上泥盆统紫红色长石石英砂岩、块状砾岩与下志留统条带状砂岩。他指着在暮色里显得狰狞、恐怖的青龙山进一步解释道,你们看,多种蚀变叠加在一起形成红色蚀变带很典型,这就是说下志留统为浅海相灰绿色碎屑岩建造,性脆,易破碎产生裂隙,有利于含矿溶液渗透。其中的黑色条带含有大量微粒状黄铁矿,如果我当初判断的地质构造没错的话,这里有利于铀的还原沉淀。你们看,那条半山腰的浅色褶皱带钠长石明显,围岩蚀变强烈,符合下志留统成矿条件。
有人听懂了,频频点头;有人如坠云里雾里,心想他的脑子咋就能装得下那么多东西呢?他的脑子被宇、界、系、统,阶、组、段等地层实体所占据,当然还有他的情感,他的理想,他的苦恼。可理想似乎已经幻灭,唯有情感在心底暗暗涌动,过多的时候他只能保持缄默,有苦又能说给谁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云霞消失,青龙山隐没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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