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风雪渐歇,聂清臣很早便已醒转,见慕容慈犹在美梦之中,他也不去打搅,自顾自地收拾好了自己行李。

不一时,慕容慈也悠悠醒来,只是那头黑驴又不知跑到哪里撒野去了。两人等了一会,聂清臣渐觉不耐,伸手将那驮架背在肩上,说道:“咱们走吧,那憨货在这里逍遥快活,八成是不愿意跟我们一起上路啦。”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径,缓缓走下了这片山坡。天空依然阴沉,犹在落着小雪,极目远眺,但见远处连着天空的尽是皑皑雪峰,两人一阵迷惘,浑然不知该往何方行走。

忽听得身后声声驴鸣,慕容慈喜孜孜地说道:“定是小黑追来了!”两人转头一看,正是那头黑驴气急败坏地策蹄追来。

聂清臣脸色稍霁,正眼也不瞧它,斥道:“一大早就溜出去拈花惹草,倒还记得追来啊?算你还有几分良心。”他随手便将驮架往那黑驴递去,岂知那黑驴理也不理,屁股一扭,身形一晃,便缩在了慕容慈身后,一双驴眼睛颇为不屑地朝天一翻,摇头摆尾,嗤之以鼻。

聂清臣大怒,伸掌便要打它,慕容慈急忙护住,说道:“它已经追来啦,你还打它干嘛?难道你还真想背着那副驮架,一路背到渭城去?”聂清臣权衡再三,只得悻悻地放下手掌。

那黑驴大是得意,连连拿头蹭着慕容慈的身子,惹得她咯咯笑个不停。聂清臣只得忍气吞声地走上前来,重重地将驮架放在黑驴背上,那黑驴痛得一声长嘶,但瞧着聂清臣面色铁青,倒也不敢再过放肆了。

两人一驴在茫茫雪原里行了大半日,忽听到水声轰隆,再走了一会,便到了一条大河之畔。只见河畔已是凝为厚冰,但河水中央却是水势汹涌,夹卷着大块大块的浮冰,奔流甚急。两人在雪原里耽了这么多日,陡然见到这条大河,胸襟登时为之一爽。

沿河向北又走了约摸一个时辰,忽然见到三名身穿兽皮的汉子,手持标枪铁叉,看模样似是猎人。聂清臣好久没见生人,心中大喜,忙迎上去,问道:“三位大哥,你们上哪里去?”一名四十来岁的汉子道:“我们去前面的西津渡口赶集,你们又去哪里?”

聂清臣道:“我是进京赶考的应试举人,迷迷糊糊地竟是寻不到路了,不知这西津渡离渭城远不远?”那汉子道:“远着呢,这里已是临近终南山,你得先到西津渡,看明儿个天晴不晴,设法过了眼前这条渭阴河,再往东北方向过两座集镇,差不多就到渭城了。”

聂清臣道:“唉呀,西津渡是向那边去吗?原来我们走错了,劳烦三位大哥,小弟可就跟在身后了。”当下和三人并排而行,直到傍晚时分,才到了西津渡口,那三人另有要事,当即依依辞别,聂清臣自是感激不尽。

西津渡虽说只是渭阴河南岸的一处小小渡口,但却是贯通渭阴河两岸的交通要道,其喧嚣热闹处,并不亚于一座小集镇。其时天色虽晚,风雪犹寒,但西津渡口仍是扰攘一片,驴鸣马嘶夹着人声车声,吵吵嚷嚷,川流不息。

这几日来汉岭一带普降大雪,渭阴河水层层凝冰。水面既不能渡船,冰上又不能行车,许多要渡河北上的客人都给阻在西津渡口,无法启程。西津渡虽有几家客栈,但南来行旅源源不绝,不过半日功夫,早已住得满了,后来的客商竟无处可去投宿。

聂清臣既然寻回了铺盖行李,兜里自然多了几两碎银,可是接连问过几家客栈,却都是人满为患,纵有银子在手仍是无处栖身。好不容易又寻得一家名叫“四方客栈”的客店,这家客店院落宽大,找不到店的商客便都涌来,因此更是分外拥挤。

推开客店的栅门,便见到院子里堆着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草席上也积满了雪。镖车上各自斜插着一面镖旗,红底黄字狗牙边,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暮色中也分辨不清,旗帜上用金线绣着的究竟是什么字。

甫进院落,便有小二上前殷勤招呼,“客官,快往里请,这风大雪大的,可算是生受您啦。偏生不巧的是,小店客房却是一间都没有啦。如蒙不弃,您可在小店大堂里,寻个热乎地儿将就一晚,看明儿能否腾出一间上房来,您看意下如何?”

聂清臣点头回道:“那就劳烦你给我寻个清静地儿,至紧要给我置一席好酒好菜来,银子绝不会少你半文。”那小二欢快地应了一声,领着聂清臣二人入了客店大堂后,又自牵着黑驴往驴圈去了。

步入大堂,顿觉温暖如春,原来中间桌椅已被人搬开,熊熊生了一堆大火,而火堆四周则错错落落地围坐着五六桌客人。门外北风呼啸,寒风夹雪,从门缝中挤将进来,吹得火堆时旺时暗,其间有几位客人念及明日多半不能成行,眉间心头,均含愁意。

聂清臣二人寻了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不久,小二便送上饭菜。菜肴倒也丰盛,鸡鸭鱼肉,样样俱全,另有一大壶白酒。聂清臣笑道:“饿了一天,总算可以吃些热汤热饭了,慕容,别愣着啊,赶紧吃啊。”慕容却是蹙眉道:“也不知小黑在外头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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