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瑛为成婚前曾受雇于一富豪人家,担任梳妆丫鬟一职,人称“小妆成”。可是,但是,但可是,她一听到这三个字就要炸。她自言:“老娘生在冰屯,长在冰屯,大冷时节可是直接敲断冰柱往嘴里塞,叼着草根活捉獒,本领响当当,硬朗朗。不服敢不敢比试一番?”

领教过含瑛“本事”的人全数摆手甘愿弃权。放任冰屯女子自己定规则,见识了什么叫一斧砍大树单手翻跟斗胸口碎大石投掷雪仗冰沙包,凡世间轻易挑战含瑛的仁兄,一般情况不是扭了手就是崴了脚,有几例子接了含瑛两章,至今卧病在床。

再想想,由她梳过妆的小姐们,因青黛太重弯眉变成毛毛虫的有凡几因上唇脂太过艳丽而导致口唇变形了的又有凡几?仅有一次,好容易给一家小姐弄成了妆容,衣裳却因用力过大撕破了半拉。

奈何之下,东家只好把这样一个活宝宝送到死者身前,让她代替他们整理出仪容,好安心下葬。

含家女担任此职不外两年,便受人弹劾,辞回故里。在许老汉的帮助下,又给她找了份拉货运货的活儿。

冰屯女子与中原女子又不同,她们生的五大三粗,通常是准许干些糙活儿的。她们同冰屯男子一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整体性子泼辣,一言不合随时有翻脸的可能。

自这含瑛负责充当拉货主力后,就愈发瞧不上娇滴滴的小姐和那些只会摆个花架子的梳妆丫鬟了。

“好咧,走起”

“这是您的货,我亲自帮您弄到家去怎样?”

“你们几个睡什么睡,赶紧起来帮老娘干活!”

通常情况下,拉货是自北屯内用大雪橇,出了北屯根据情况选用马车或驴车或牛车,然后中间到驿站些几次,喂几回草吃几回饭是有定数的。若少了这个定数,人没力气牲口懒惰若超了这个定数,是要扣罚俸禄甚至直接贬谪。

偏偏,这一次他们拉得货是大批冻梨冻柿子,因为冻梨和冻柿子需要的气候不同,须尽快送往同在北方的图耳楼。

图耳楼地界有一大型湖泊叫做微湖,人们在地界周围分别弄出一条条长渠,引微湖分为四股流下汇聚。远远观望有了,整个图耳楼就像悬浮在湖中央的小岛。

“你,扔一颗石子试试。”

被指派的小童磨磨蹭蹭,半天也弄不出个声音。

“算了算了,还是老娘亲自来吧!”

扑通一声,石子落入,很快就没了声音。

“看来,这水是够深的啊,需要专门拉货的船只运输才行。”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一阵柔软婉转的歌声,自湖面那端飘了过来。歌声发自一艘小船之中,两个女孩儿和歌嬉笑,荡舟把玩。

她们所唱的曲子是屈原的山鬼,此诗是祭祀山鬼的祭歌,叙述的是一位多情的山鬼,在山中与心上人幽会以及再次等待心上人而心上人未来的情绪,描绘了一个瑰丽而又离奇的神鬼形象。

两个女孩儿大有八九岁的样子,身着的衣物算不上华贵,却是是北地最流行的样子。

“装腔作势,裙裾少年,哼”

这边的含瑛扭头,大喝一声,“走,咱们淌过去!”

“大……大人,您……您方才还讲……水……水很深……”

不提也罢,一提含家女心中更是窝火,“水深是吧?孬,那边不是有段木头么,你们几个快快搭弄,束成筏子。”

“大……大人……这……枯木……能……能束成……筏子么?”一人问道。

含瑛跺脚,“我说能就能,你们还不快去,非得等老娘出手不可么?”

四个小童领命,溜溜哒哒的快走。

“哟,这不是小妆成么,怎么没去送货,反而到图耳楼溜达来了?”一黄衣女孩儿捂嘴偷笑。

“老娘来干什么,你管得着么?”

“欸,你这人怎么一张口就骂人啊。真是没教养。”那女孩儿没给含瑛反驳的机会,便接唱道:“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靁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她无法,只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让此等靡靡之音渗入。

那女孩儿呢,唱得反倒是越来越欢。

你有能耐继续唱啊,我给你飙一首北屯的曲子,保准把你带偏。

含瑛想着,同是自编自曲:“人人都说冰屯好好好,冻梨冻柿子冻冻冻,半年雪花儿飘飘飘,狗拉雪橇雪橇雪橇”

她编得词本就曲不成调,调不成音,纯粹胡弹乱唱,于此跟风。

“大……大人这……这……这木头……实在做不成……筏子……即使成了……我们的……我们的货物……也……也运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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