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火堆中的干柴快要烧尽,睡得正香的鸟兽忽然惊醒过来,担心得整夜没有阖眼的老人和少女终于望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等那道似乎已精疲力尽还强撑着继续向前的身影走近,胸中刚落下的巨石霎时又悬了起来。

眼前的黑衣剑客纵然辛劳已极,但歇上半日,再经过一阵调息,不会留下任何伤病,然而伏在他背上的书生想要复原就没那么轻松了。

好在皇甫协很早就把最基本的接骨之术传授给了天资不俗的孙女,还没完全学会走路时,她已用小小的木头人偶练习过无数回,呆在云涯山庄的那段日子又有了替母猪接肋骨的实践经验,才总算是顺利地为陆庭芝接好了腿骨,让他不至真的从此成为一个废人,再也无法站起来。

只是终究没能及早得到医治,在歇脚的村野附近匆忙寻到的药草,更远远及不上皇甫神医亲自炼出的伤药,没造成终生的残疾已经是万幸,无法再指望有令人欣慰的恢复速度。

恐怕之后的小半年,陆庭芝都要在床塌上度过了。

之后四人就近找了一间没有屋檐,墙也垮了半面,四周全是杂草的荒屋落脚,安安稳稳地歇息了一宿。

第二天入夜,他们开始继续赶路。

接下来的路途中,没有再遇上任何凶险,几日后就到了全州境内。

离约定的地点还剩十数里路时,他们遇上了赶来接应他们的苏湛。

看到四人全都平安无恙,与往日间的沉稳相比,稍显急促的苏湛颜容顿然一霁。

与四人重会不过片刻,苏湛也来不及听完他们在途中的种种所遇,将入谷的方法告诉了他们,就匆匆与他们拜别,立即上路打探黄霄和陆明湘等人的消息了。

依着苏湛的指引在绿林里前行半日,两旁的草树越来越稀疏,不久就走到了这片绿林的尽头。

他们停下脚步,身前与身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拦住他们去路的,像是一片泥浆汇成的河,又像是一汪容不下任何生命的湖泊,飘浮出近似墓冢的腐朽气息,没有半点人畜的行迹。

而两旁光秃秃的石山延绵数里,山石又坚又硬,连顽强得能够从绝岭峭壁间生出的根芽都找不出两支,也完全没有徒手攀爬上去的可能。

这样死气沉沉的境地,如果无人指引,的确休想再往前半步。

抬头望向右首的石山,在十来丈高的地方,果然有一个不大显眼的洞窟,凌天衡提了口气,贴着石壁纵身而上,把藏在洞窟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张重逾百斤,比站立的寻常人还高出两分的巨弓。

凌天衡从附近的树上劈下了一根最粗实的枝干,举起巨弓,将树干横在弦上,目光转向右首石山的顶峰。

石山的最高处在数百丈之外,极目望去,能望见峰顶有一只很大的铜钟,大得可以拆下来塑成好几座神庙中的香炉。

铜钟虽大,但与他们四人相隔实在有些遥远,就是长了翅膀,像鸟儿那样飞过去,起码也要一盏茶的时间。

凌天衡把枝头对准了铜钟,运足真气,奋力拉开巨弓。

树干如飞星般射出,在击中金钟的一刹那霍然迸裂成渣。钟身摇晃了起来,方圆数里转瞬被巨烈的钟声所震撼。

休息了片刻,凌天衡将巨弓放回洞窟,令人有些头晕目眩的回音似乎还在耳中嗡嗡作响。

听到钟声的接引人应该已经赶来了。

良久,等得已经快要不耐烦的时候,皇甫萱发现依偎在腿边的猪油猛然跳了起来,紧接着,半空传来一声清啸。

一只白鹤飞落在身前。

白鹤用漆黑的眸子静静的与四人对望,望了好一阵,忽然向他们弯下了颈项,闲淡中透出一丝谦卑,竟恍若一个出尘飘逸的雅士。

在白鹤弯下脖颈的同时,他们留意到它的背上还负着一个包袱。

这时,皇甫萱被猪油咬住了衣袖,往白鹤所在的方向扯了扯。

皇甫萱瞧向日益膘肥体胖的猪油,惊诧不已,自打猪油跟着她起,她就没有见过它不饿的时候,只要她不及时制止,除了人,不管比它大上多少的鸟兽,都在露面的瞬间被它划入了食谱。

然而奇怪的是,这一次她还没有出声,它居然一反常态,没有一见面就急吼吼地扑上去,对新朋友张牙舞爪。

是不是就连猪油也嗅出这只白鹤身上有一种超越了牲畜的气息?

正有些不解,白鹤轻吟两声,又往前凑近了一点,仍是对他们弯着颈项,仿佛在示意他们取下包袱。

“这包袱是给我们的?”皇甫萱问。

白鹤应了一声。

凌天衡取下包袱,发现这个包袱轻得出奇,像是什么都没装,但里面又的确有东西。

打开包袱一看,是几只鞋。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鞋,大得惊人,又轻得惊人,有锅口那么大,像羽毛那么轻。

“是要我们穿上这东西么…”皇甫萱好奇地拿着鞋子在脚边比划。

白鹤又应了一声。

“我先试试,以防万一。”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