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三十一年的盛夏大雨连绵,不见天日。因为黄河附近的堤坝将要崩溃,不少流民被安置在帝都外不远的大灵感寺里,京兆府尹开仓放粮。武帝亲临,安抚流民,随行的还有一众宗室与朝臣。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瞎眼道士,疯疯癫癫的惊扰了龙辇,敲着只破碗,吟唱着自己编纂的歌谣。

武帝知天命而敬鬼神,对三教九流十分宽容。五族九姓中的大部分都笃信神明,朝中最为虔诚的是镇北军主帅何缮的夫人。外人猜测,大抵是镇北军攘外安内,犯下杀孽太多,镇北军若是难以安眠,则边界不稳,何家一年捐出的香火钱就有几千两金子,于一直镇守疆土的军队而言,着实不多。

那瞎眼道士的歌谣里所唱的犯了武帝的忌讳,武帝大怒,命人割了道士的舌头,可那瞎眼道士仍能清晰的吟唱。后人传说,那瞎眼道士咽气后的三天三夜里,乱葬岗里还有人断断续续地高声吟唱着。

慕容衍当时十四岁,

萧正则猛的提起往事,落在许清渠耳中,若宛州城外常有的朝霞那般飘忽不定。

“不,那是疯子的胡言乱语,早已无人把它当真。你若是要利用那几句箴言造势,怕是先会要了你自己的命。”

“清渠,你怎么知道,无人把那几句箴言当真?”

武帝不许人提起大灵感寺发生的事,直至病逝,也没有再踏进大灵感寺半步。他命人将道士割去舌头,乱棍打死,拖入乱葬岗。时过境迁多年,在场之人大多已经离世,武帝也带着那个秘密进了陵寝,可关于那段箴言带来的噩梦,远远没有结束。

在场的勋贵,只要不是痴傻之人,都对那几句箴言守口如瓶。

建业三十一年,璇玑还未出生,许清渠还在母亲肚子里,萧正则远在皖南之地,在父亲怀中诵读诗书。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外面悄然变了天。

武帝更加有意无意地疏远士族,刻意拔擢寒门子弟,打破常规,彻底放手去蚕食五族九家在地方的势力,将土地与兵权置换为金银财宝与世袭罔替。萧正则的祖父李绍也是在建业三十一年的年末擢升为首辅大臣,位极人臣。建业三十六年,帝女降世,武帝喜不自胜,诏令大赦天下。

建业四十一年冬,武帝驾崩于太和宫。

“我曾详细问过武帝生前亲信之人,那人说大灵感寺之后,武帝十年间疏远之人,正是箴言中所指的几家。”萧正则说,他的手烤得有些久,在灼热感中逐渐失去了灼热的感觉。

“武帝晚年性情大变,无人能摸得清他的脾性。”许清渠猛的提高了嗓门。

萧正则抬眼,屋外的一片白雪苍茫,再无旁的颜色相衬。只有刺眼的白色,不染污浊。帝都勋贵原先竞相栽种梅花,万般颜色都在花房匠人手下。宗室南渡之后,大半帝都虽然得以安然无恙,可取而代之的南都却再无冬日的风采。

“那你以为,你心心念念的的镇北军为何没有在危难之时保全璇玑?”萧正则这一句掷地有声,像是平地而起的冬雷一般,他继续追问许清渠,开口问:“我不信你没有想过,倘若武帝活至今日,一切无风无浪,北庭人数年不敢来犯,何家日益跋扈,登高跌重的例子比比皆是....”

许清渠面色铁青,如暴风骤雨般猛烈的怒火突然奔涌而出。他一脚踢翻了炭盆,不管不顾地嘶吼起来。

“我不信你!萧正则,你才是疯了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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