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后的第四个小时,一支大约五百人的队伍抵达了学院区南方的河畔。由于白天遭受过轰炸,街灯已经无法提供照明,所以人们纷纷燃起了火把。

一如斥候的情报所言,这里的确有座桥。尽管桥身残破不堪,看去随时可能垮掉,但红衣厅的建筑师认为,它应该还能再履行一次自己与生俱来的职责。

于是命令很快传了下去,士兵们开始迅速而有序地过河。

最先过河的是黑衣厅的猎巫人,接着是从篝火区招募来的冒险者,最后是三个连队的城市守卫——这些就是他们所能集结的最强力量。而在前方等待他们的却是四倍于几的敌人,而且很可能使用了他们闻所未闻的黑暗魔法。

这会是一场恶战,云雀看着正在过桥的队伍心想,绝大部分士兵都看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但这些牺牲都是有意义的,他们在为守护自己的家园而战。

风从北方吹来,带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云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警觉地转头回望。

是鱼鹰,他显然是故意发出声音的。“白额隼刚刚回来了,”他说,“她带回了一些有关前方战场的情报。”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云雀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有他跟在身边。其实以猎巫人的标准而言,鱼鹰并不是一个理想的搭档——他的外勤经验太少,剑术和体能也都只是勉强合格,就连云雀以前带的学徒都能在公平的决斗中胜过他。

但或许正是这些原因,云雀才能容忍他当自己的搭档。

鱼鹰不是一个完美的猎巫人,不会让她想到过去或未来的自己。

“是她让你来的吧。”云雀冷淡地说。

“她”指的是雪鸮。自从这位老猎巫人回到黑衣厅、重新主持大局以来,云雀还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好吧,真是瞒不过你。”鱼鹰耸耸肩,“但这并不是针对你,而是雪鸮女士想要召集所有的猎巫人。”

云雀对此未置一词,依然看着桥攒动的火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段时间后,鱼鹰打破了沉默。

“我在想什么?”

“你想一个人去。”

他迟早会成为我的弱点。“即使我们打赢了眼前的这场战争,”云雀轻声说,“也无法拯救这座城市,我必须做点什么……只有我能做到的事。”

鱼鹰点点头,“你知道的,云雀,我永远相信你的判断,而且愿意追随你到任何地方——只要你的计划里有我的位置。”

“我们谈过这件事,鱼鹰。”

“是啊,但我们还可以再谈一次。如果你以为我会怕死——”

云雀转过视线,用能让高大的北方男人都畏惧不已的眼神看着他。

“我从没怀疑过你的勇气,鱼鹰。但这次的情况不同。这次你不能和我一起行动,我不允许。”

鱼鹰没有在她的瞪视下退却,但也没有开口。面对云雀的威慑,他向来都是这样应对的。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云雀,等待她做出进一步的解释。

是你逼我说出口的,“因为你太弱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鱼鹰露出释然的笑容,“不用担心这个。如果我成了你的拖累,你可以抛下我不管。”

“我真的会这样做。”云雀眯起眼睛,“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我也没在开玩笑。”

“你一定会死。”

“如果可以追随你而死,那我绝不会有半点——”

“够了!”云雀粗暴地打断了他,“我们不是在调查案件,更不是在做战斗演习,你应该对自己的能力有更清醒的认知!我可不想在追击敌人的时候还要分心保护你。”

鱼鹰脸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无法解读的表情。他戴了“猎巫人的面具”——当一个猎巫人需要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时,就会用某种方法消除脸的所有表情。

“告诉雪鸮女士,我过会就去找她。”云雀转过身,不再看他。

“当然,”鱼鹰含糊地回答,“如你所愿。”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云雀强迫自己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不要转身。

他没有停下。

“云雀说得太过分了。”风灵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浅蓝色的身影绕着她飞了一圈,接着停在了她面前,“那个猎巫人没有恶意。”

“偷听别人的谈话可不礼貌。”云雀朝风灵皱起眉。

“我才不想偷听呢,是你们说得太大声了。”风灵朝她吐了吐舌头,“云雀肯定是晚餐吃坏了肚子,所以心情很差。”

“你懂什么?你又没有进食的能力。”

“我是没吃过你们的食物,但是我会观察人类的行为啊。”风灵沾沾自喜地挺起了胸,“云雀以为她什么都懂,其实她不比别人强多少。”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那就别来烦我了。”

风灵飞到云雀的肩,摆出一个坐下的姿势。其实这种生物几乎没有实体,她可以停留在任何地方。不知道为什么,这只风灵似乎格外青睐云雀的肩膀。

也许她这么做是想继续激怒云雀,但云雀从来不她的当。

“你为什么还留在我身边?”沉默片刻后,云雀轻声问,“据我所知,风灵是不安定的生物,从不在某个地方停留很久。如果你想报答我解救你的恩情,过去几天的陪伴和帮助已经足够了。”

风灵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什么?云雀在关心我?”

“……不要擅自解读我的意图。”

“哈!我想跟着谁,那是我的自由。”风灵在她肩转了个圈,“就算云雀讨厌我也无所谓,反正我就是要跟着云雀。”

云雀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没有皱眉,任何不悦的表现只会让风灵更兴奋。“你之前说过自己有个使命,难道你打算一直在我身边浪费时间吗?”

这句话似乎浇灭了风灵的兴奋。她突然停了下来,看去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那么回事,”风灵低声说,“我们的意识和人类不一样。现在的我没法回忆起自己周做过什么,就连昨天也不行。如果我努力感知这个世界,我的记忆就无法维持长久;如果我想保存长期记忆,就必须让自己变像其他风灵那样。”

“像其他风灵那样……只靠本能行动?”

“本能是什么意思?”风灵抬起脑袋,困惑地看着她。

“不需要思考就能完成的行动,对你而言,就像……就像飞行。”

“本能。”风灵若有所思地重复道,“这个词真简洁。”

云雀梳理着思路,“既然你没有长期记忆,为什么还能认定自己有个使命?也许你已经完成了它,或是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使命。”

“不可能。”风灵摇摇头,“每一个风灵都有个使命,当我们完成它时,就会永远消失。既然我还存在,那就说明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完成使命,就是为了永远消失?”云雀微微抬起眉毛,“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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