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的实施

我的心脏随着走廊上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的一步步逼近而扑通通的直跳，冯师兄忽然睁开了眼，眼中寒光一闪，缓缓说道：“公子好人缘，访客还真是不少。”我冷冷的道：“在冯师兄眼中，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闯进天香阁，都是在下的客人？”脚步声已经逼近门口，宝库那边的厮杀也愈演愈烈，不时有惨叫从远处传来，在这子夜时分，显得格外凄惨恐怖。脚步声到门前嘎然而止，过了一会儿，门被慢慢推了开来，我紧张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崔久乍着胆子，大声喝问：“甚么人？！”门缝里慢慢探进一个头来，头上插着珠花，一张又小又俏的脸庞，竟然是希儿！

我有些失望，又有些如释重负。却见希儿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是我。”崔久道：“原来是希儿姑娘！”杜平道：“希儿姑娘有甚么吩咐？”希儿径直走到冯师兄身前，说道：“外头走了水，不知打哪冒出来一伙强人，要打宝库的主意，少爷担心有人节外生枝，叫我来瞧瞧。既有冯师兄坐镇在此，希儿也就放心啦！”冯师兄道：“希儿姑娘客气。不知外头情形如何？”希儿道：“点子硬，又有备而来，咱们吃了点亏，不过请冯师兄放心，少爷和杨舵主都已去了，他们翻不起多大的浪。”我心想：“看来芸草儿说的明修栈道之策，进行得比预想的还要好。”

冯师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沉默半响，忽然问道：“希儿姑娘轻轻盈盈的身子，走起路来怎地又慢又重？”希儿笑道：“这间屋子偏僻，走廊上又黑洞洞的，弄出些声响，就没那么怕啦。”冯师兄微微一笑，说道：“希儿姑娘，叫门外那个人回去罢。”希儿道：“门外有人？”冯师兄道：“有。”希儿道：“甚么人？”冯师兄道：“刚刚把姑娘背过来的人？”希儿笑道：“师兄可真会开玩笑，我有胳膊有腿的，自己能走，为甚么要别人背？”冯师兄道：“别人先把姑娘背到这里来，好从这里再背个人走。那人背上既然有人，来的时候，冯某忍不住要问问的，姑娘一搭话，冯某知道原来背上之人是希儿姑娘，自然无话，走的时候，冯某大概也不会再问，反正走廊里黑洞洞的，只要背上有人，那人究竟是谁，有没有半路更换，谁会在意？可惜冯某今晚却没有在冯某本该在的地方，希儿姑娘一向知道冯某从不敢擅离职守，便猜想冯某一定进来了这间屋子，只是少主有事交待姑娘，姑娘虽然这样猜想，却并不死心，万一冯某突有要事而暂时离开了呢？所以一定要进来看一看的，那背人之人却是不能现身，姑娘在门前从那人背上下来，声音虽轻，冯某还是听见了。”

我心道：“芸草儿说最难对付的，便是这位冯师兄了，果然说的不错。”希儿脸上的笑渐渐冷了下来，眼睛里的盈盈笑意也不见了，冷冷凝视着冯师兄。冯师兄道：“希儿姑娘是堂主面前的红人，也是少主的心腹之人，冯某实不敢得罪希儿姑娘，只是龙先生严命在先，冯某不得不加倍小心些……”冯师兄话未说完，忽地霍然起身，喝道：“甚么人？！”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响，两扇门板直直飞了过来，冯师兄左臂伸出，拉开背门而立的希儿，两脚踢开两扇门板，右掌横胸，当厅而立，门外却没了动静，便在此时，窗外的花树开始簌簌作响。

我心道：“来了，来了！”崔久去窗前张望，道：“冯……师兄，吴师兄在水阁那边被三个人围住，动起手来啦！咦？是跟……跟两个人打，另外一人站在一旁，嘴里念念叨叨，好像是在骂人……噫！那边，那边……”杜平道：“崔久！你奶奶的！别一惊一乍的！”崔久道：“那边褚家兄弟好像也在跟人打架，好家伙，哪儿这么多人！……”崔久的话还未说完，听得一声大响，墙壁忽然破了一个大洞。冯师兄冷冷的道：“不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这便现身罢！”冯师兄话音不高，却震得我耳膜嗡嗡直响。

门外响起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在下兄弟三人久慕冯七使大名，特来切磋讨教一番。”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接着道：“冯兄稳居青龙十二使第七把交椅，必有些非同凡响的手段，能得冯兄指教，胜过我等苦练十年。”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接着道：“冯兄是龙先生左膀右臂，青龙门里一呼百应的大人物，只怕不屑于跟咱们这些小鱼儿小虾儿的动手。”随着说话声，三人从破洞里鱼贯而入，一个又矮又胖，一个又高又瘦，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却是个驼子，三个人都是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三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三人有意无意地成品字站定，将冯师兄围在了中间。

冯师兄道：“三位既然蒙了脸面，尊姓大名想来不会赐教了。”矮胖子道：“咱三人在武林中，只是籍籍无名的小兵小卒，即便报上名号，冯七使也不会认得。”高瘦子道：“何况咱们来天香阁，做的也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掩藏还来不及，又怎敢以真面目示人？”驼子道：“虽说绿林好汉大口喝酒，大秤分金，原也稀松平常，只是像咱这种穷急了穷疯了、偏又吃了熊心豹子胆、又被猪油蒙了心的，却也不多见。天香阁是什么地方？青龙门分舵所在！这么个巴掌大的园子，却是龙盘虎卧，高手如林。今日虽来打秋风，实在是迫不得已，他日一定加倍奉还。”冯师兄道：“带了这么多的人手，摆下这样大的阵仗，只是为图财？”矮胖子道：“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是若非兄弟们近来手紧，实不敢出此下策，来鲁班门前弄斧，在老虎头上拔毛。”冯师兄摇头道：“诸位此来，醉翁之意不在酒。”驼子突然道：“冯七使啰啰嗦嗦，问来问去，可是在等援兵？”

“这驼子脑筋倒是灵光。”我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便觉眼前人影晃动，冯师兄已欺近驼子身前，一招过后，我便知道我与驼子的想法都错了。只见冯师兄右手挥出，食、中两指宛如毒蛇的蛇信，快捷无伦的直插驼子双目，左手却在半空斜斜划过，纵身而前的高瘦子，却像自行将这脉门送到冯师兄左手指尖，这斜斜一划，时机算计之精，方位拿捏之准，果是一流高手风范，一招分袭二人，仍是稳占上风。我忍不住苦笑起来，心道：“那矮胖子虽未出手，武功与这两人应当只在伯仲之间，冯师兄收拾他们，哪还需要甚么援兵？脱困之事，难矣……”我一暼眼，见那矮胖子也加入了战团，四人拳来脚往，越斗越紧，我心中却冒出芸草儿再三叮咛的话：“你跳窗的时候一定要快，至少要比冯承平解决掉阻拦他的人，再赶过来的速度快。”芸草儿当然清楚这三人的武功造诣，他们的价值，只是在冯师兄发现他们真实意图之前，能够稍微的拖延一下，好给我跳窗留出更多的时间。在我心念电闪之际，战局已然明朗，矮胖子三人似已拼尽全力，冯师兄却仍游刃有余，这边厢希儿、杜平、崔久尚在袖手旁观，压根儿不用上前助战。

又斗一会儿，眼看益发不支，那驼子忽然施展地趟拳，着地滚将过去，去抱冯师兄双腿，冯师兄右脚飞起，一脚踢在驼子的驼峰上，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那一脚竟像不是踢在肉身上，而是踢在一个似皮似革的皮囊上，随着这一声响，却见冯师兄稳凝的身形微微一晃，猛听他大喝一声：“快快闭住呼息，那驼子是假的，驼峰有毒！”话音未落，又是一脚，将驼子踢飞出去，左手衣袖一挥，要荡开面前毒雾。驼子飞了出去，弹地而起，怒吼一声，又扑向冯师兄。矮胖子、高瘦子却不再缠斗，分向希儿三人奔去。听到冯师兄断喝，

我立马上闭上呼息，却也隐隐闻见一丝淡淡的甜香，头脑间一阵的迷糊。希儿三人距离四人交手处更近，以便骤有变故之时，好施以援手，吸入的香气自然更多，与矮胖子，高瘦子交手，显然有些手足无力。这一下奇峰突起，强弱之势，瞬间逆转。我眼见场面混乱起来，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慢慢下得床来，一步步捱向后窗，刚走两步，便听驼子叫道：“小心！”扭头一看，只见冯师兄一掌逼开驼子，往前跨出一大步，伸手向我后心抓来，我忍痛向前奔出，只觉背心一凉，后背一缕衣布已被冯师兄扯下。只奔出这两步，胸口已痛得令我几乎窒息，又见冯师兄功力深湛，呼入毒雾之后，见机仍然极快，反应也迅速异常，不由得心生沮丧，想道：“只须半步，我便会被冯师兄抓住。”这样想着，脚下又下意识地往前迈出，已经走出好几个半步，冯师兄居然没再抓我，心中诧异，忍不住我回头去看，忽听得一声凄厉地惨叫，骤然在背后响起，吓得我一激灵，惨叫声尚未止歇，我已回转头来，眼前的一幕，更令我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