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祯在她身后唤着她的名字,声音带着近乎哽咽的悲伤。

白熙的手指紧扣着舱门,海风拂过她赤红的眼角和凌乱地发丝。她固执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沈晗探究的视线。

脚下的船在风浪中浮沉,沈晗倚靠在船舷上,背对着日光,脸上一闪而过的,是一抹暗沉的悔意。她背着自己的妹妹,支走了把守的护卫,促成了这件荒唐的事。

“这是你最后的决定?”沈晗上前一步,扶住她双腿颤抖踉跄欲倒的身体,“乖孩子。”

沈晗用空着的手抚摸她汗湿的脸颊与发根,借着与她肢体接触的空隙,沈晗抬头看向舱内,就这样毫无预兆地与林祯近乎赤红的眸子对上。

沈晗别扭地移开目光:“这符合我们的协议,她不愿跟你回去,你不必勉强。”

“林祯。你走吧。”白熙没有回头,借着沈晗的搀扶走到过道上,将舱门让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叫长仪公主的名字。

大婚之前,她不死心,跑到长仪公主的府里闹事。长仪公主四两拨千斤地将她吓退,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也是那个时候,长仪公主主动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

从此她认命了,安守着驸马的本分,不闹事不擅权,像一只带着项圈的宠物,安安稳稳地生活在长仪公主的庇护之下。长仪公主时不时的亲近让她陶醉其中,每一个寂寞的夜晚,她心里像被猫抓过一样辗转反侧。

林祯?祯儿?阿祯?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幻想自己在长仪公主的羽翼下安心地生存。她期盼着,或许时间能够化解她女儿身带来的困扰,那时候,长仪公主或许会愿意给予她更多的柔情,而她在热情绽放之时,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唤长仪公主的名字。带着她全部的柔情,像一位真正的爱人这样,叫这个名字。

可是她做不到啊!

她默默承受着初次带来的痛苦,因为身上的旧伤和长仪公主生涩的动作而咬紧牙关。她能捱过这凌迟一般的痛苦,可欢愉之时,她唯一能叫的,只有“公主”。

“你叫我什么!”不可置信的声音在昏暗的船舱中突兀地响起,带着刺耳的尖利。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叫长仪公主的名字?她不过是一个废物都不如的废柴小王爷,顶着一张酷似自己生母的脸招摇过市。可是灵魂呢?她的灵魂配做安宁公主和长宁王的女儿吗?

她不配。

在这场关系中,她和长仪公主从来都是不对等的。她们是公主与公主的驸马……从她成为驸马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注定只能跪在地上仰望长仪公主。卑微地如同尘埃一样,祈求着长仪公主的施舍。

长仪公主给予她的越多,她临到头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如今,长仪公主要给予她的就是自由,将她从沈明的残暴与沈晗的温柔刀之下解救出来,可代价呢?

代价就是她从此彻底沦落,永远跪在长仪公主脚下,做一个听话乖巧的驸马,永远不能向那个坐在皇位上的男人复仇……也永远,站在了自己父亲的对立面。

白熙靠在沈晗怀中,痛苦地闭上眼睛。在她看似洒脱的外表之下隐藏的,一直是那个卑下的灵魂,是那个永远活在别人的庇护与阴影之下还沾沾自喜的废物。

“不说这些。”长仪公主一掌推开沈晗,单手拉过她。

沈晗猝不及防向后跌倒,后腰撞在船舷上,捂着伤处跌坐,绝美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

“跟我回去!”长仪公主扣着她的手腕将她往怀中带。

船舷之下的海波中,一条小巧的快船无声无息地靠近,仿佛已经在那里等待已久。

跟长仪公主回去吗?她有片刻的迷茫,长仪公主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足够驱散杭州湾海风带来的凉意。

可是她回不去了。

“我不去。”她开始剧烈地挣扎,刚刚止血的伤口又被撕裂,鲜血晕染了她本就斑斑血渍的上衣。

“皇姐!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撕裂的,愤怒到极点的声音,明明是还未变声的少年嗓音,却带着完全成人的情感。

白熙循声望去,沈明手里提着剑,从船头大踏步冲过来。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她还没有成人,根本无法掌控那把剑,剑尖时不时就磕碰到,可她带着怒意的动作却并未迟缓。

“你又一次!又一次背着我,打开了我的笼子!”沈明用剑指着呆住了的沈晗,“为什么我看上的东西,你都要放走!皇姐,你告诉我,为什么!”

白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沈明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如此怨毒,让人心中畏惧。

被自己的亲妹妹用剑指着,沈晗扯了扯嘴角,泛起一个苦涩的笑:“对不起明儿。皇姐以后不会了。”

“给我拿下。”沈明涨红了脸,双手握着那把剑调换方向。

与声音同步的是长仪公主敏捷的身形,她松开白熙,上前一步像拎着一只小鸡仔一样将沈晗的脖子扣在掌心。

过道前后涌来数十名精干的护卫,顾忌着沈晗,动作都带着犹豫。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要挟我?”沈明努力把剑口往上抬,笑得十分狰狞,“你动手好了。你要是敢杀我皇姐,我保证你们一个也走不了,到时候我就当着你的面,就把这只小白狗杀了喂鱼。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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