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地上的荀念像是被摔懵了一动不动,要不是他眼睛睁着时不时眨一眨,宁娆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孟淮竹摔晕过去了。
宁娆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扶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颇为怨念地睨了孟淮竹一眼:“你怎么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来打人。”
孟淮竹看都不看她,一把把她推开胳膊一回,又抓上了荀念的左肩胛。
一脸愣怔的荀念猛地颤了颤,默默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脏。
淮竹凑近他,唇角微弯,问:“服还是不服?”
荀念捂着心脏瞪圆了眼睛,脸上出现了义愤填膺、宁死不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刚硬表情郑重其事地抬眸看向孟淮竹咬牙切齿无比坚毅地道:“……服。”
宁娆:……
江偃:……
淮竹仰头哈哈大笑,觉得这人看久了还挺顺眼便伸胳膊揽住他的肩,像逗小孩儿似得捏了捏他鼓鼓、柔嫩的脸颊不理会他因为被亵玩而愤怒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笑道:“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个有前途的人。”
“淮竹男女授受不亲。”孟淮竹正神采飞扬地抖威风,自她身后,蓦然飘来一阵阴悱悱的声音。
她像是被火撩了尾巴,猛然一颤,忙把胳膊收回来。
回头,看着白衣胜雪,修身玉立的陈宣若,挠了挠头,“你……你不是去问路了吗?怎……怎么……”
陈宣若睨了她一眼,又扫了她身边的荀念一眼,清清冷冷道:“路已问好了,现下就可以走了。”
宁娆有些发懵:“你们要去哪儿?”
孟淮竹道:“不是你说让我来影山找你吗?你还在信里说有要事相商,我这快马加鞭就来了。”
宁娆嘴角抽搐了几下,碎步上前把孟淮竹拽到了一边,低声道:“我不是说就你自己来吗?你带他们两个来干什么?”
孟淮竹道:“我也想自己来,可宣若不放心,还有这个江偃,非说一天到晚在行宫里闷,哭着喊着要跟我来,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宁娆登时头昏脑涨,只觉眼前这盆水越来越浑了……
孟淮竹狐疑地看着她:“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这会儿说吧。”
宁娆望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环起胳膊抱住自己,眨巴一双小眼睛无比恼怒又敢怒不敢怨地紧盯着孟淮竹的荀念,轻咳一声,道:“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影山风光甚好,想邀你来玩。”
孟淮竹满面的疑窦,将宁娆紧紧盯住,显然是不怎么信她的话。
可再想想,这事也没有破绽可寻,便切了一声:“你既邀我来玩,我怎么就不能带宣若和江偃了,既然是玩,那人多一些总归热闹一些。”
宁娆耷拉下脑袋,心想,你力气大,你会打人,你说什么都对……
五人一行,穿过影山脚下的集市,由宁娆带路,直奔影山而去。
越靠近影山,人烟便越稀绝,举目望去,四周山峦环绕,青松绿柏蓊郁摇曳,素雪点缀,景致苍茫而壮美。
这一路荀念像是被孟淮竹打怕了,挺健壮的一个人,缩得像个弱小的小可怜,躲在宁娆身后,紧跟着她,不时探出个脑袋偷瞄一瞄孟淮竹,若是发现她在自己方圆两丈之内,立马拽住宁娆的衣袖,示意她走慢点,离孟淮竹远点。
好容易到了影山,迈上最后一层石阶,那绣甍飞檐的琼阁近在眼前,荀念猛地从宁娆身后蹿出来,一边嚎叫着:“师父,有人打我!”一边撒腿往琼阁里钻。
“……”
“……”
“……”
琼阁们被从里面打开,一身雪襟紫衣的江璃出来,乍一看见孟淮竹和江偃他们,眉宇微蹙了蹙,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撩过一道光影,荀念稳稳当当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荀念紧攥着江璃的衣袖,道:“师弟,她,她打我,你快替我报仇。”抬起的胳膊赫然指向孟淮竹。
江璃看了看孟淮竹,又看了看一脸怨念的荀念,慢慢地把自己的衣袖从他手心里抽出来,轻咳了一声,道:“师兄,这事……我不太好插手,你们还是自己解决吧。”
荀念俊脸上满是不快,张了口正要接着向江璃控诉孟淮竹的恶行,江璃从孟淮竹的背后探出一张脑袋,指着自己肿了一圈的左眼,泪眼汪汪地看着江璃:“皇……大哥,你看我的眼,就是这个人打的。”
江璃定睛细看,见江偃的左眼足比右眼肿了一圈,且乌青乌青的,看上去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
他当即眯了眼,阴悱悱地看向荀念:“你打他干什么?”
荀念被江璃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寒之气惹得一哆嗦,默默后退,离他远一些,怯怯地指向宁娆:“他抓阿娆的手。”
宁娆:……
江璃掠了宁娆一眼,将冷眸扫向江偃。
江偃默默地把脑袋缩了回去,靠着孟淮竹的背,低声道:“算了,这事过去了,谁也别提了。”
还在后退的荀念一怔,默默的跟着点头附和。
宁娆顶着江璃周身那股阴沉、寒凉的气息走到他跟前,仔细觑看了一番他的脸色,小声问:“怎么了?事情不顺利吗?”
江璃沉默片刻,道:“不,事情很顺利,有些事情今夜就可以见分晓了。”
此时,少蘅从琼阁的门里出来,冲着孟淮竹他们鞠了一礼,道:“师父知道有贵客来临,让少蘅为大家安排了客房,请随我来吧。”
孟淮竹站着未动,看向宁娆,见宁娆轻微地、几乎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才跟着少蘅走了。
夜间,彤云密布,天阴沉沉,好像随时能下来雨。
江璃派禁军把孟淮竹、江偃和陈宣若都看在了客房里,确保他们出不来,才去前阁办正事。
阮思思一早给卫昀写了封信,约他亥时在影山相见,卫昀甚是守时,亥时一到,便出现在了影山脚下,直接被影山弟子五花大绑送了上来。
琼阁中燃着七星灯,光影绰绰,落在人的面上,皆是一副莫测神情。
江璃负袖走到卫昀跟前,道:“朕没有时间和你废话,说实话,不然你琼州卫氏一族绝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你知道,朕要灭卫氏,不需要额外多的理由了。”
卫昀那清俊的脸上犹带了一副不羁的影子,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阴暗里的阮思思,倏然笑开,笑中带了几分讥讽之意:“是呀,陛下做什么都是理由充分的,就像当年滟妃倒台之后,您对其旧臣的打压,对云梁旧民的打压,全部都合情合理,顺应人心。”
江璃神色冷淡,听到他提及云梁,却难得有耐心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卫昀讥诮地勾了勾唇角:“是,当年对滟妃溜须拍马、追随其左右的朝臣固然失了风骨,失了道义,人人可诛之。可是陛下……”他仰了头,目光澄澈地看向江璃:“那种情形,有什么办法?滟妃手段毒辣,若是不从,轻则罢官免职,重则便是满门抄斩,蝼蚁尚且偷生,身为朝臣,不想让自己的家眷妇孺跟着丢了性命,这是错吗?”
“若这是错,那么那个不辨忠奸,纵容妖妃祸乱朝纲的君王岂不是大错特错?”
他话音刚落,一声利剑出鞘的尖啸陡然袭来,阮思思将剑柄拨上去三寸,露出一截银光烁烁的剑身,明光一晃,正好从卫昀的脸上闪过去。
他被光刺得眯了眼,看向阮思思,声音柔软至极:“思思,你别急,陛下都还没说什么呢?你急着拔剑做什么?陛下还用得着我,不会这么快杀我的。”
江璃眉眼间缭绕着若冰雪般的冷寒,垂眸看着他:“这些陈年旧事暂且放下不提,说说如今,你都向胥仲透露了什么?”
卫昀道:“也没什么,只是无意中发现影卫在追踪昔日的东宫幕僚沈易之,心里觉得蹊跷,便将此事告知了胥仲,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去查。”
江璃目光锐利地审视他,“这么说,沈易之的背后具体牵扯着什么公案,其实你并不知道?”
卫昀摇头,问:“陛下信吗?”
江璃道:“朕信不信还有差别吗?事到如今,你还指望着能活命?”
卫昀垂下头,缄默片刻,重又抬头看了看阮思思,将视线收回来,极为认真道:“臣自然希望能活。臣这里有关于胥仲的一个秘密,或许陛下想知道……”
江璃笑了:“你倒是机灵,想在朕和胥仲之中游刃有余,两面讨好,最后全身而退?可惜……”他一瞬敛去笑容,透出些杀意凛然的阴鸷:“朕不是胥仲,你的这些手段对朕没用。”
“可是臣手里的这个消息定然是陛下想要的!”大约是觅到了江璃眼底那冷锐的杀意,一直沉定自若的卫昀突然慌张起来,跪着上前挪了两步,连声道:“罗坤止兵于关,而胥仲最近也按兵不动,难道陛下就不想知道他们在等什么,在打什么算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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