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身后的孟澜突然说:“所谓祭典最重要的是心诚,没听说过还有催来的。不愿意来的人何必去强求人家?”

此话一落,原本在人群中只敢窸窸窣窣低声议论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交耳谈论,渐成喧然之势。

长老中有人心道蹊跷,自始至终这开蛊室都是胥仲一手促成的,他比任何人都热衷于此,没有理由走到最后一步时反而懈怠了……

但眼见着早就核算好的吉时越来越近,群情越来越激愤,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有让巫祝继续。

下一步便是要宁娆滴血祭祖。

盛血的瓷碗里放着一只蛊虫,据说能识别王族血脉,这一点宁娆倒是不担心,她本就是实实在在的云梁孟氏血脉,无论怎么验都是不怕的。

可巫祝刚一将针戳向宁娆的手腕,她便将手收了回来。

扫了一眼面前议论纷纷的人群,宁娆冲长老们道:“马上就要开蛊室了,不如遣散闲杂人等,只留几位长老和少数尊使,我们先向祖先敬一杯酒,再开吧。”

长老相互交换了眼色,再看了看那些欠缺敬畏之心依旧窃窃私语的人群,冲宁娆颔首,依照她所言将那些云梁都遣了出去,只留少数人在此。

宁娆见孟澜被留下了,心中松了口气。

孙钰儿此时将码得整整齐齐的杯盏端了上来,一人一樽,皆一饮而尽。

而后便是滴血献祭,长老们取出各自保存着的那一把钥匙,合力将蛊室打开。

众人依次而入。

这蛊室是当年孟淮竹带着众多云梁遗民从长安逃到南淮时所建,短短数年,其间纵然有专人搭理,却因为终年不见天日,而弥漫着一股腐朽之气。

宁娆屏住气息仔细查看。

数十排木柜鳞次排列,前几排是竹简古书策,往后便是饲养蛊虫的药盅。

或大或小,瓷瓶瓷碗,陶盆瓦罐,皆摆放的整齐。

这就是云梁孟氏百年的积攒与传承。

宁娆陡觉心底一阵悲凉,紧接着便是深深的乏力与无奈,无论来之前将决心下的多么足,可当这些东西如此鲜活、真实的摆在眼前,还是会生出不舍之意。

可不舍归不舍,该做的事情终归是要做的。

宁娆刻意放慢了脚步,从第一个柜子开始慢慢踱向第二个,第三个……到了第六个便听身后传来倒地的闷钝声,一个接着一个,不多时便全都倒下了。

孟澜越过地上横七竖八的人,走到宁娆跟前,从袖中取出火折子给她。

宁娆默然接过,道:“你把他们都抬出去吧,虽然他们够贪够蠢,被胥仲利用了一遭,可到底没做过什么恶,不应当被烧死。”

孟澜点头,弯下身开始一个个的往外搬。

等全搬完了,孟澜回来,见宁娆背对着他,痴痴地望着这些木柜发愣,他的一颗心总惶惑不安的提着,正想上前去催一催她,却见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火折子点到了那些纸笺书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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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中潮湿,总不太好着,她便极富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点,终于,火星在书页上倏得窜起,从边边角角开始,卷起、化作灰烬,不多时便都没入了那鲜妍绯丽的火光之中。

木柜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映着光火轰然倒塌……

孟澜上前,抓住宁娆的胳膊,拖着她一齐跑了出来。

站在洞口尚能看见里面闪烁明耀的火星,已吞没一切的姿态熊熊燃着,宁娆看了一阵儿,突然弯身跪在了山洞前。

她双手合十,以刚才长老们做过的祈祷姿态仰头道:“孟氏先祖在上,子孙不肖,难守基业,又恐落入歹人之手兴灾起难,伤及无辜,故不得已将之全部烧毁。先祖明志,该常怀慈悲之心,悲悯世人,此举不出其道,望安息、保佑……”

“孟淮竹!”一声厉喝,自左山道传来。

胥仲怒气冲冲而来,身后跟着握戟执枪的护卫,把江偃五花大绑押了过来。

江偃脸上丝毫无惧,只是有些愧疚,冲宁娆道:“抱歉,我已经尽力了,只能拖延这些时候。”

宁娆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烧得差不多的蛊室,转回来,冲他微微一笑:“足够了,你做得很好,再换一个人也不会比你更好了。”

胥仲阴戾地盯着宁娆:“孟淮竹……不,你不是孟淮竹,你是宁娆。”&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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