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场误会透漏的信息有点多啊……
自她失去记忆后身边的人都对她的过去讳莫如深就是一个心无城府的墨珠能多套出点话来,可她知道的似乎也有限。
知道多的,譬如江璃和玄珠口风都太严实。
想到这儿,她眨了眨眼,在江璃的怀里捏着嗓子幽幽地说:“纵然你那样对我我也不怪你……”
身侧的人安静了好一会儿,宁娆的心砰砰跳,他该不会看出自己在套他的话吧……
一声叹息:“我不该怀疑你和景怡就算景怡对你心存杂念那也只是他的事。”
“啊?”宁娆张圆了嘴。
这套出来的话太惊人了……
江璃垂眸看她,她惊骇的神情映入他的眼中,迅速地将他脸上怅惘、迷蒙的神色驱散干净,他冷面如霜,精光内蕴带着审视意味地看了她一会儿,松手,把她推开。
宁娆不防被他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撞到一边的硃漆围屏上。
江璃冷着一张脸把她揪回来讥诮道:“你可真是有能耐。”
宁娆摇摇晃晃地勉强站稳气道:“我就是想知道过去五年我都经历了什么而已我有错吗?!有错吗?!”
江璃皱眉后退几步饶是这样,她口中飞出来的唾沫还是有几滴落到了他的脸上。
“我说这个了吗?我说的是你偷溜出宫,还伙同景怡把安北王府给烧了,你可知堂叔乃宗亲之首,德高望重,就连朕也得让他三分,你们敢烧他的王府,可想过后果吗?王叔已经在来宣室殿的路上了,人家客气点说是来请罪的,但实际上是来讨要说法的。你说朕怎么办,是跟他翻脸?还是把你和景怡推出去让宗议断处罚?”
宁娆听得发晕,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捅大篓子了,事主现在找上门了……
对于这种事,她经验非常丰富。
依照她爹的说法,她从小到大就是个闯祸精,今天打了隔壁祭酒家的大胖闺女,明天当街骂哭了侍郎家的嫡幼公子,后天又伙同狐朋狗友掀了太傅家的屋顶瓦……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唯一相同的就是这些人都会领着自家孩子上门请罪。
不光请罪,还得非常客气地说:“真是对不住,我家孩子得罪了大夫家的千金,劳烦千金打骂,累得您手疼嗓干,实在过意不去,特带犬子上门赔罪。”
说着,把自己身后那鼻青脸肿的孩子揪出来,怕父亲看不清他们家孩子身上的伤,还得特意扯扯袖子,拉拉衣领。
她爹被臊的满脸通红,也顾不上去问清事情缘由、来龙去脉,当场拿出大板子,当着来人的面儿给她屁股上来两下,打的她哭爹喊娘、涕泪横流,来告状的人觉得过意不去走了,她爹也就暂且放过她了。
彼时她年幼,看不清里面的门道,很挨了些打、吃了些亏,等到长大一些才明白了个中玄机。
不管侍郎还是祭酒,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偏偏做出一副谦卑的腔调,其实不是因为他们境界高,而是因为他们知道细论起来他们未必在理。
她打祭酒家的闺女,是因为那胖丫头贪吃,却又怕被母亲唠叨,就将自己偷吃了的点心炙肉赖到家里婆子身上。那婆子是小静的姑姑,最善良正直的一个人,被按上偷盗之名一时百口莫辩,气得当场撞了柱子,流了一地的血,险些救不回来。
还有侍郎家的嫡幼公子,小小年纪仗着自己父亲官位高欺辱国子监里的寒门子弟,惹得怨声载道。
还有那个多管闲事的太傅……
算了,不提也罢。
她顺了口气,歪着腿,斜着肩膀,拿出当年做老大时的气势拍了拍江璃的肩膀,道:“你不用愁,这事好解决。我是和楚王烧了安北王府的院子,可事出有因啊。那安北王世子出言侮辱楚王,还仗着人多打了他,楚王脸上身上都是伤,这可做不了假。我们势单力薄,不想被打死情急之下才抓了王府里的犀牛灯扔过去,偏有一帮侍女喜欢过来看热闹,手里还端着木炭铜锅,这木炭上的明火一遇着油,可不就烧起来了。”
她沉吟片刻,接着道:“这事错在三。一、安北王世子枉顾尊卑,欺辱亲王。二、王府侍女枉顾规矩,离职守。三、我和楚王冲动。三错中安北王府占其二,你跟他说明白了,免得他装傻充愣。再把我和楚王逮出来当着他的面儿打一顿,剩下的让他看着办吧。”
这番话有理有据,一气呵成,听得江璃直想笑,这是从小到大闯了多少祸,被人上门找过多少回,才总结出这般完善的解决方法。
不禁想,那个闺中时作天作地、四处惹事的宁娆一定可爱极了……他有些遗憾,她最快乐、最张扬、最明媚动人的时候他还在千里之外的沛县,当着他有名无实的落难太子,两人如活在两个世界里,无相见亦不相识。
那时的她有多可爱,被打了之后有多委屈,还有嘟起嘴泪光莹莹强忍着不哭的样子……他全都不曾见过。
若是……能早一些认识她,该有多好。
江璃轻挑唇角,含着一抹温柔的淡笑,弯身将她的腿摆正,肩膀捋平,笑说:“你想什么呢?你以为自己现在还是过去那御史台大夫家的小丫头?你是皇后,是我的结发妻子,别说打你,这世上就是有人胆敢动你一根手指头,都得被剥皮抽筋,不得好死。”
宁娆一怔,任由他在自己的颊边摩挲来摩挲去,突然觉得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不打她……那这事怎么解决?
但这事要怎么解决又好像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的面容舒柔,像铺了层山崖云巅的月泽,泊玉般沉静,温脉含情地凝睇着她。对她说:这世上就是有人胆敢动你一根手指头,都得被剥皮抽筋,不得好死。
这嗓音像音质上乘的埙,悠然且清透。明明已经不再说话了,却犹绕梁不绝,声声落在她的心上。
她越发困惑且迷茫,甚至还有一丝无可言说的恐惧……为何,这样的场景竟似曾相识。
正想着,不曾注意江璃缓缓靠近她,弯身,在她唇上浅啄了一下,清润浅笑,回身离去。
宁娆:被吃了豆腐了……
她有些郁闷又有一点紧张,心砰砰的跳,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似的。
无比烦躁地绕着侧殿转了一圈,仰头倒在绣榻上。
默默地把背衾掀过挡住脸,太烫了,还是捂着吧……
她本来是要认真想一些事的,比如江璃刚才脱口而出的不该逼你,更不该折磨你,还有她和江偃那云里雾绕的关系……可越来越迷糊,竟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她穿了件水红色的襦衫,推开门进了一间屋子,那里面的麝香桃木椅呈弯月弧形,有个人躺在上面,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她粲然一笑,蹑手蹑脚地上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咧嘴躲回来,像是只偷了腥的猫,缩着爪子窃窃自喜。
那人没有反应,好像睡得很沉。
她舔了舔下唇,又凑上去,将一吻幽重深长的印在了他的唇上。
那人突然睁开了眼,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桃木椅摇摇晃晃,伴着语调悠然含笑:“敢吃我的豆腐,你真是胆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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