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他们之间的对局又回到了这场恩怨谈的起始,丁鹜眼中滔天的怒意几乎冲散了他的理智。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花柏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条件反射般地举起了长剑,狼狈地抽击上向自己砍来的烈阳。
丁鹜这一爆发毫无预兆,如同崖边垂死斗兽的临终反扑。
仓促之下,花柏经控制后用出的力道,在丁鹜暴起急骤且疯狂凌乱的劈斩之中瞬间落入下风。
在他来得及再度调整之前,被丁鹜生生逼退了十数步,愣是从擂台边缘退到了几近中央的位置。
这一阵密集狂乱的刀法仿佛再现了花柏不久前昙花一现的霸道凌厉,不过懂行的人自然看得出,丁鹜只是声势上学了几分相似,他出招的条理远远不如花柏清晰。
看客们纷纷下定结论,如此破绽百出的动作,不用十个回合,丁鹜必然会被花柏击败。
可此时云渺台上的两个人,有谁真的在意了胜败?
花柏边退边招架,始终没有寻得变招的机会拉回平衡。
一是因为他在用心感受着刀剑相撞之下,丁鹜传递给他的讯息。
花柏想听完,所以在丁鹜收势之前,他绝不会主动扳回劣势。
二来兼顾着力道控制和情况分析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当下这个微妙的局面当中,花柏保持住对局平衡已经尽了全力,若非武学造诣极高,战时若定式成型,变招前完全可以凭借肢体记忆维持状态,只怕在丁鹜这样不计代价的疯狂劈斩之下,局面维系不了片刻就会脱离花柏的控制。
数息过去,两人在云渺台的中央一战一守,令人目不暇接。
花柏终于稳住了他的脚步,在接下丁鹜不具理智的攻击的同时,对他想传达的事情有了些许眉目。
此时花柏手臂发麻,暗想已经好些年没有人能够在与他交战的时候,给他的手臂带来这种程度的疲劳了。
丁鹜的愤怒纯粹又强烈,堪称离怒也不过分。
他杀红了眼,只知道执着地挥动着长刀,心中却不明白他在为什么而战,比之他登擂时候的状态还要不如。
至少这场恩怨谈开始时,丁鹜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可现在他每一刀落下,花柏都看得见其中的迷茫。
还有迷茫中毫无头绪却又停不下来的无意义的愤怒宣泄。
会让丁鹜有如此反应的,恐怕就是大通镖局覆灭的当晚了。
花柏只能猜到这里。
他没有目睹丁鹜所见的那处地狱,他只在手下人传递的消息里,耳闻了大通镖局上下的死状如何惨烈。
一场多过十方混战的乱局,虽然各方人马彼此也不对付,但所有人最初的目标都是护送着明月珠的大通镖局。
莫说以一敌十是何等无力回转的绝境,单凭明月珠下落不明这一点,花柏便能靠想象猜出符正塘和他的镖师们必然逃不过被拆剖彻底、死无全尸的命运。
不怪丁鹜说这世道甚至容不得死者的一份安息。
由此,花柏只能默默记下丁鹜此刻的离怒,为他对大通镖局报以不平的态度,存一份尊敬与感激。
终于,在这段好似不会停止的金戈怒吼持续了近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丁鹜的刀慢了下来。
花柏没有料到不曾停歇的刀锋会在面前戛然而止,他持剑戒备了片刻,发现丁鹜像是用光了浑身的力气一样,再也燃不起方才那般滔天的怒意。
丁鹜垂着双臂,一步一寸向花柏的方向挪着,狂乱慑人的气焰消散殆尽,只有深刻入骨的仇恨弥留不去,驱动着他虚弱空乏的身体前进。
花柏卸下了防御的姿态,平静地在原地等待着。
他知道,丁鹜下一阶段的故事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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