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中,林海以棋盘大阵分离战场,遥以剑气绞杀白素贞生机的战斗,已经僵持了三日。
这三日的变化相当巨大,本来稳占上风的林海,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剑气神意消耗之大,几乎称得上油尽灯枯。
终于,喧嚣满城的剑气不再伺机而动,残存的些许剑意气机如百鸟回笼,不分远近的尽数回返于林海手中的剑印,而他本人则气息萎靡的跌坐在地,轻叹了口气闭上双眼,似乎认命。
这场对拼神意气机的消耗战,到最后确实是林海输了,上古妖族肉身生机强横无比,远超常理想象,就算林海耗光了一身道行也无法将之彻底斩灭,干脆就此收回了最后的一缕气机剑意,不再做无谓之争。
一阵扭曲的血肉汇聚在林海盘坐之处的前方,好像是在故意的耀武扬威,明知林海此时气力竭尽,因此十分缓慢的就这样当着他的面,重新的扭捏成人。
再次显化出人身的白素贞,再无初一现世的风度神姿,这一战她虽然笑到了最后,可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不说她那副行将俱灭的白龙真身,就连自身道行寿命都不知被折去了多少,就算今日将林海斩于刀下,顶多也只算得上是惨胜而已。
不过,生死之争,惨胜就是大胜!
白素贞此战过后,还有无尽的岁月来修补损伤,而她的对手林海则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故而当白素贞完全以人身显化于林海身前之时,她是带了一些胜利者的高傲,居高临下的看着僵坐不动,几乎油尽灯枯的林海:
“我赢了。”
“你只是还没有输而已。”
林海眼皮不抬,依旧维持着原状不动,好像根本没有发觉显化人身于前的白素贞,若不是这一声张口言语,他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入了定的老僧。
“幽州城只不过是上半场,下半场还在天柱山,刚刚开始而已。”
平静无比的话语,却恰到好处的碰到了白素贞的逆鳞,这不可一世的大妖面色不变,目光却略有沉凝,缓缓抬起了一张纤细白皙的手掌,似乎是想要摸摸林海的头顶。
“那我就先结束了这上半场!”
仙人抚我顶,叩指断长生!
林海对于白素贞这杀意十足的手掌恍若不觉,好似放弃认命,甘心受死。
可是白素贞何等修行,早就察觉到他隐于袍袖中的那只手掌,剑意如暗流涌动,深沉如许,故而双方看似平静,实则在暗地里都准备好了真正的绝杀手段。
林海微微叹息一声,他固然在袖中留了最厚一手剑印来当做拼死的手段,可这一记剑印如果不是时机恰到好处,又如何能够灭杀得了有所防备的白素贞
仅用了一只手掌横压过来的白素贞早就发觉了林海的这点手段,暗地里还备有杀招防备,因此这最后的一记剑印,说不得只能以收效甚微,或者毫无作用来收场了。
就在林海打算递出自己最后一记剑印,想要白素贞再次伤上加伤之际,一直以大势压来的白素贞却猛然收回了手掌,显露于外的皮肤上肉眼可见的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白色鳞片,一双秋水眸子也瞬间变化成了倒竖的森冷蛇瞳!
前一刻还是绝代佳人的白素贞,下一刻便是以这等骇人的妖魔外相反身应敌,已经不能称得上是人手的掌印向后平推,与后方不知何时悍然杀到的金色佛光碰撞在一起!0
金光颤抖,妖风嘶吼,由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的林海,在这一刻带着十分的意外与讶然,猛地睁开了双眼。
只见到仓促间应敌的白素贞,居然在身后袭来的佛光下渐有不支之感,林海心中意外之情更重,来不及猜想推测当世还有哪位佛门高手如此强悍,手中剑印一起就要配合这个高手,递出手中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然而林海不过稍有合击意动,那边的白素贞已经果断的回身飞退,舍了尽在咫尺的大敌林海,也不再与那个佛门高手僵持,妖风卷动,主动让开了这片空间退于一旁。
白素贞这一退,林海身前的视野便豁然开朗了许多,也使得他看清了那个以佛门神通,直接撼动了不可一世的白素贞的高手。
因为来人的身份太过出乎意料,以至于林海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心神动荡之剧,险些让手中积蓄已久的剑印神意就此溃散。
“你是能持”
在林海亲眼见到能持之前,他想过许多人,可能是那位远在扬州的白云大师,甚至也可能是已经形神消散的渡真师傅,再或者是哪位不世出的佛门高手,唯独能持,林海连想都不敢想。
原因无他,实在因为能持这个资质一向不好,浑身上下仅有一个赤子心性可以称道的地方之外,简直毫无亮点。
当年林海选他为传人,也是寄予了厚望,并且与渡真一道联手不惜功力的指点过他。x
可是最后的结果仍然不尽如人意,这么多年过去,修为也仅仅止步于通幽而已,别说金山寺这等佛门大派,就算是寻常的二三流门派掌门也要比他强上一点。
年轻僧人通体金光灿烂,宛如金刚罗汉真身下凡,一举一动间威势莫测,一举击退白素贞之后,僧人也不追击,而是站在了林海的身边,含笑行礼。
“弟子能持,见过师尊,谢师尊传剑之恩!”
林海看他浑身上下佛光浩然,与自己所传剑经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路数,显然达到这般成就还另有机缘,微微摇头:“先对付白素贞吧。”
能持和尚自现身以来,气度神情便大异于往常的木讷老实,很像是那种一朝开悟而得神通加持的传说人物,闻言温和一笑:
“白素贞冥顽不灵,几次三番兴风作浪与师父作对,可谓不知死活!师父稍待片刻,徒儿这便取她人头献于师父!”
这般不知死活的大话,放到以前林海连赏个白眼的兴致都没有,而如今的能持还真的有那么几分可能。
可无论这是不是一句大话,自家徒弟说话间那股小人得志的样子都相当的明显,见此林海不置可否,只是低声轻轻道:
“瞧你那点出息。”
难得威风一次的能持,依旧是那副腼腆的样子呵呵一笑,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而后留下一句去也,通身金光暴涨而出,化为一道虹光直击向一旁窥伺的白素贞,竟是相互间斗得不相上下!
“你是跟在老和尚身边的那个小子!”
白素贞终于认出了能持,她的肉身久困于雷峰塔中,而渡真万年也由金山寺搬到了雷峰塔居住,能持当时随侍渡真,一来二去的也经常住在那里,这对邻居彼此互不认识,可白素贞却异常的熟悉。
“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高强的法力”
白素贞惊疑之中,还带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妒意。
人族修行虽然是各族公认的得天独厚,可也没有几天不见就强到这么离谱的地步,此时的能持一身功力之盛,佛光之精纯,仅仅比当年法海的功力稍逊三分。
白素贞若是在全盛之时自然不惧,可此时的妖神大人已经被诛仙剑阵生生消磨掉了大半的生机道行,如今与能持出手斗法,两相僵持之下居然渐有不支之感。
能持一双僧袍长袖来回飘荡,挥洒间自有无数种金山寺的精妙法术打出,其中曾被法海推演到了极致的锁清秋更是玄妙无方。
能持所用术法固然远不及法海强盛之时的强横无匹,可要论术法之精妙,此时的他还犹有过之,任凭妖神如何进攻都无法撼动他的真身分毫。
“我金山寺自有成佛妙法无数,更有上师指点,你一个野生的蛇精懂个屁!”
时间倒回两天之前。
十里亭处,能持发现焚化师祖渡真的青烟,在飘到林海斩下的那处壕沟之时便会自行消散,好像其中有什么未知的力量,在悄悄做着这一切,引得他好奇的上前几步,站在壕沟边缘向里探头去看。
一缕肉眼不可察觉的细小微风,吹拂着能持的光脑壳,后者站在坑边瞧了半晌,依旧一无所获,就在他准备要放弃的时候,忽然间好像感觉从沟底吹拂上来的微风,变得刺骨了许多。
身为法海当年亲传弟子的能持,自然不难辨认出这就是一股极为精纯的剑意所化。
想那林海主持的诛仙剑阵,随手斩出一剑挟带有几分剑意也是无可厚非,能持并未放在心上。
可是下一刻,吹拂的微风猛然化作狂风,站在坑边的能持周身衣袍袖角向后猎猎翻飞,几乎吹拂的他目不能视。
不等他想明白这股异动原由,沟底伸出便生出一点寒芒,以一种惊心动魄的速度,迅速的朝着能持刺来,仿佛是要将他斩杀当场!
能持下意识的便想要后退躲开这声势迫人的剑光,可是残存的理智却在生生叫他顿住了身子,这也使得他的身体整个都异常的僵直,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法,姿势怪异又别扭。
能持死死盯着那道有可能夺走他性命的剑光,因为要拼了命的压制住转身就跑的求生欲,使得他表情略显凶狠,双目圆睁欲裂。
年轻的僧人没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勇气城府,也没有看破林海随手一剑中别有深意的机智聪明,他只有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无论是师尊法海,还是林海,他们都不会害了自己!x
紧紧怀抱着这股信念的能持,很快就迎来了剑光贯脑的下场,光亮的脑壳被剑光击中的瞬间,他整个人都被剑光所挟带的惯性带飞了起来,世界也随之被黑暗所吞没。
自己猜错了吗
能持在心中无不遗憾的想到,抬手摸了下被剑光洞穿后倍感清凉的眉心,触手却发现自己的大脑壳居然毫发无伤。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没有被一剑穿了脑壳
能持本就不太聪明的脑袋顿时更加不够用了,暗道难不成师傅故意一剑刺瞎了自己,好方便日后体悟真正的佛法大道
就在缺心眼的能持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之际,一声宏大的佛号声响彻整个天地。
“如是,我闻。”
这一声佛号,恍如云山深处一声悠远的暮鼓晨钟,能持听了这声佛号后,浑身好似触电一般的豁然抬起头颅。
只见到暗无边际的无尽夜幕之中,一尊尊姿态各异的金身如来法相,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下方的能持。
佛门中人,无论大乘还是小乘修行,心中自然是有佛存在的,加之此时的黑天之上,诸佛各相林立,居高临下而望,自然有一种玄妙莫测的压力直灌脑海。
能持几乎是本能的俯身下拜,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于是主动开口请求:
“佛祖在上,弟子能持诚心叩拜,今有不世妖魔迫害苍生,妄图做大,主宰人间,弟子恳请佛祖出手,降伏妖魔,还人间清静。”
能持一行人出城的目的便是前往天柱山解开封印,请神佛出手降妖,而今佛祖不知为何近在眼前,大好机会自然不容放过。
趁机说明了这一切的能持,心中还十分的欢喜,一来免去了千里奔波之苦,二来不用担心林海安危,真是瞌睡时送来个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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