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先前演算,星象异变会发生在三月初八的晚上,从孟津到京城,正常需要大半个月的行程,为了防止路上生变耽误行程,并且还要留出充裕的时间给风兮音测算具体方位,宣于祁提议过完元宵就启程。
可正月十七就是倾情的生辰,再急也不差这么两天,经过蓝珊几番劝说挽留,九歌决定等倾情过完生辰再上路。
其实真正算下来,离启程的日子也没几天了,然而就在这期间,倾情还闹出一个笑话。
倾情人小不懂事,虽然九歌早就把从天山捉回来的白鹿送给她了,但不知道为何,白鹿特别黏风兮音,九歌每次把它拎走,没多久它又会自己窜回来。一来二去九歌便懒得管了,于是白鹿继续在东厢住下。
倾情喜欢这外形独特的小兽,经常会在东厢里和白鹿玩儿,有天下午太阳已经落山了,院子里灰蒙蒙的,到处乱窜的白鹿突然闯进了九歌的房间,彼时九歌精神不济,正躺在床上休息,本不欲睁眼,听有东西进来,多年养成的警觉促使她从床上起身。
刚坐起,房门又被人推开一小截,倾情探头探脑地钻进来,眼睛滴溜溜地在屋内张望着,一不小心对上九歌的视线,整个人一僵,再看清她此时此刻的模样,吓得身子连往后缩,脚背门槛绊倒,‘砰’地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惊慌交错之下,立马哇哇大哭起来。
九歌不解她为何会哭,扫了眼趴在床沿下的白鹿,伸手将白鹿拎起,掐着它的后颈起身走到门口,准备还给倾情。
谁知她一动,倾情哭的更凶。
尤其是见白鹿在她手中又是挣扎又是嗷嗷叫时,小脸吓得惨白,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啊,九歌都怀疑她马上要岔气晕过去了。
最先赶来的是风兮音,紧随其后的是宣于祁。
风兮音看了眼坐在门口哇哇大哭的倾情,又看了看屋内披头散发茫然无措的九歌,微微皱眉。
宣于祁比风兮音要有同情心,赶来后见倾情坐在地上大哭,连忙将她抱起来,毕竟正月的地板坐着可没多舒服。
小家伙平时跟他也没见多亲厚,这会儿居然像见了亲爹亲娘般,一头栽在他怀里,两只小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襟,掰都掰不开。
哪怕是这样,哭声还不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宣于祁身上抹,宣于祁既嫌弃又无奈。
“怎么哭的这么凶?”九歌感到十分不解,正要靠近,宣于祁让她离远点,顺手指着屋中的铜镜,让她过去照照。
九歌走到镜前,只见镜中女子一身白色中衣,由于刚睡醒,长发披散,遮住了半边脸,尖瘦的脸衬得眼睛格外大,瞳孔漆黑,没什么神采,加上黄昏将近,屋内视线昏暗,肤色显得分外苍白,身上也没多少生气,乍一看,连她自己都感觉心脏咯噔一下漏跳半拍。
刚才倾情看过来时,她也正直勾勾地盯着倾情,接着又不顾白鹿挣扎,揪住它的后颈不放,给小家伙的冲击可想而知。
东厢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主院了,蓝珊和楚翊尘匆匆赶来,宣于祁浑身解数都哄不住的倾情很快被她娘亲哄好了,却说什么也不愿在东厢多待,指着九歌的房间一个劲儿的说“鬼,有鬼。”
虽说童言无忌,但九歌还是受到不小的打击,原本不太在乎形象的她,在这之后也开始梳妆挽发。
倾情这一吓居然还吓病了,三四天都没再出现在东厢,九歌觉得十分过意不去,让宣于祁帮她想个办法哄哄这只小奶娃。
宣于祁才不干呢,又不是他吓哭的,关他屁事。
终于到了正月十七倾情生日这天,蓝珊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说动倾情,让她在九歌醒来之后,为那日的童言无忌道歉。
小家伙进东厢时,还抓着娘亲的衣袖一步三迟疑,等进东厢看到九歌后,担心受怕了一早上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娘亲说得对,姑姑不是鬼,原来姑姑长这样。
今日的九歌换了身装束,一身湖蓝长裙,外披雪白轻裘,尖尖瘦瘦的脸上略施脂粉,稍显气色,脚踩白色锦靴,高高的领口遮住了细白的颈脖,长发高挽,斜插着一支白玉梅花发簪,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极了。
小倾情昂起头来,睁大眼睛细看,好一会儿才稚声问道:“你是姑姑吗?”
九歌摸着她头顶的双丫髻柔声,歪头反问:“不然呢?”
倾情眨眨眼,盯着九歌看了半晌,没明白为什么姑姑长得还是和以前一样,跟祠堂的祖母画像像极了,可感觉却和以前完全不同。
小孩子不会察言观色,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倾情抿抿小嘴,突然拉着蓝珊的衣袖,指着九歌说,“娘亲,你看,姑姑好漂亮。”
“是呀,姑姑一直都很漂亮。”蓝珊轻笑,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画面,寂静的小院中,一名女子唇角含笑,坐在树上倚枝而眠。
以前的她,便是如此,潇洒自信,意气风发。
饶是宣于祁看到九歌时,都忍不住唏嘘感慨,“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人模人样一回。”
九歌笑,“明日就走了,我要让倾情知道,她姑姑长什么样。”
今天有南风,墙外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庭中梨树开花了,梨花落了满庭。
风兮音出来时,就看到九歌站在梨树下,落英缤纷中,她回头笑睨着身后的宣于祁,笑容恣意,云淡风轻。
仿佛一切都未变,她,还是那个她,远远望过去,就如白云出岫,翩然乘风。
“今日可好些?”
听到身后的声音,宣于祁回头,见风兮音面色清冷地走近,目光浅浅地落在九歌的脸上,心中不禁感叹。
难得啊,关了自己几天的风兮音居然会出来,还主动找人说话。
九歌淡淡一笑,道:“还好。”
风兮音眸色微动,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良久,轻点了下头,“走吧。”
“去哪?”
“生辰宴。”
倾情三岁生辰,楚翊尘为她小摆了一个宴席。
来参宴的不仅仅只是刘宅的人,还有孟津镇上其他前朝遗臣,还有像千机阁阁主龙原这样信得过的江湖好友也都在邀请之列。
九歌来时,宾朋早已落座,如果只是她一个人或者和宣于祁两个人,不管什么时候来,估计都不会引起什么轰动,顶多楚翊尘介绍一下,大家寒暄两句就各自聊自己的去了。
然而,风兮音就不一样了,他一出现,整个花厅都安静了。
白衣纤尘不染,容颜绝色倾城,一派霜雪清风之姿,除了隐逸于梅林的琅琊谷风神医,世间谁能有此真颜色。
楚翊尘也十分意外,倾情生辰他自然会邀请住在府里风兮音,但没想到风兮音居然会来。
正如宣于祁所想,风兮音主动和别人说句话都难得,更何况出现在这等人多糟乱的场合。
惊讶归惊讶,总归是件好事,楚翊尘连忙让人在主桌加了张椅子,安排风兮音同自己、蓝珊、九歌、宣于祁还有今日的小寿星倾情同桌。
江湖人的宴会别想多有秩序,宴席上,大家排了长队想敬风兮音酒,但都被宣于祁挡了去。
宣于祁在江湖上的名声虽不如风兮音那么显着,但好歹也跻身当年的天下四公子,更重要的是,他应酬和寒暄能力非常人所能及,很快就和接憧而来的各路宾客打成一片。
尽管如此,仍有几个不死心的江湖侠友想上来和风兮音套近乎,不出意外,都碰到冷钉子,虽说面上有点过意不去,但能来参加这场宴会的人,和楚翊尘的交情自是毋庸置疑,没人会去闹场,风神医不肯赏脸再找别人喝酒便是了,那里不是还有一个祁公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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