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在何处,心就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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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奎里纳斯。
奎里纳斯·奇洛。
二十六岁,在霍格沃茨教书,平时住在员工宿舍,未婚。我教授的科目是麻瓜研究,和任课老师一样,这是一门缺少存在感的选修课程。
我毕业自拉文克劳,曾在考试中拿到了了十个“O”——周围的人都认为我考得不错,只有我清楚自己发挥得并不理想——我本来可以做得更好。
无论如何,这个成绩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成为了我的标识。
“——那个考了十个O的年轻人。”
不管去哪里工作,周围的人都喜欢这样来指代我。那个叫奎里纳斯·奇洛的孤僻青年仿佛从来就不存在,而我只是一张写着十个O的成绩单。
所幸这样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毕业两年后,十个O先生在霍格沃茨顺利入职,成为了这座古老学府中最年轻的教职人员。现在,我,被称为奇洛教授。
我得承认,在霍格沃茨教书是一份非常理想的工作,稳定的收入,规律的生活,而且……不管走到哪里,教师都是一份受人尊敬的职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麻瓜研究这门课程。
毫无疑问,这门课程相当无趣。怎么会有人想到开设这样一门课?又为什么会有巫师愿意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研究麻瓜的习性上?不可避免的,每年选修它的学生从来没到过两位数,而这些人里又有半数的学生会在几周之后开始旷课。
所以说这果然是一门无聊的课程。
“奇洛教授,我们学这门课到底有什么用呢?”终于有一天,一个学生向我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想,就像你们也在研究神奇生物一样……我们只有了解了麻瓜的行为习性,才能和他们友善相处……”
“所以这门课的目的是保护麻瓜?”
“我们可以这样理解。”
学生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并在两周后递交了退课申请。
我就这样活了七年。
而今天,现在,我正走在通往校长办公室的路上,四周全是刚考完试喳喳乱叫的学生。
我将辞去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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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奎里纳斯·奇洛。
二十七岁,在霍格沃茨教书。
……
不是,是的,我确实向邓布利多校长递交了辞职申请,我也坚定地告诉他,我已经厌倦了这份枯燥的工作,我生命中超过一半的时光都是在霍格沃茨渡过的,接下来我要寻找新的人生。但他依然对我进行了挽留:
“奎里纳斯,”阿不思·邓布利多——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长袍,天蓝色的音符若隐若现——本世纪最伟大的巫师这样对我说道:
“也许在霍格沃茨的十四年时光让你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厌倦,所以我的建议是:去旅行吧,多看看这个世界,一年之后再做出决定,到时候——我不奢求你继续留在学校教书,但也许到了那时你会更加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的是什么。你是一个天赋出众的巫师,像你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有所成就的。只是,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希望你能谨慎地考察其他生活方式。”
我接受了他的建议,尤其为得到了他的认可而喜悦,未曾细究最后一句。
接下来的几个月是我一生中最为惬意的时光。有趣的是,“霍格沃茨的教授”这个身份在英国之外的地方受到了远胜于本土的敬重。我从挪威出发,穿过瑞典,丹麦,荷兰,又经过德国,法国,意大利……我在沿途的每一座城市、小镇甚至村庄都会逗留上几天,游览自然或人为的景点,品尝当地的食物(有些食物非常可怕),观察异乡的巫师以及麻瓜们的生活。
直到和麻瓜一起生活过之后,我才发觉自己对麻瓜一无所知。
他们驾驶“汽车”来出游,乘坐“飞机”和火车去远方,利用巨大的金属船来捕鱼,用喷火的铁杖射杀敌人,用“电话”代替壁炉,甚至不通过火焰而是用一些金属盒子来加热食物,名为“电视”的机器可以永不停歇地发出来自远方的光影和声音,而名为“电影”的巨大帷幔则可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相同的音像……等等,这不就是我上课时讲的故事吗,为何我会如此惊讶?
最直观的是,哪怕我知道这个世界上麻瓜的数量远远多过巫师,但我从没想过,世上居然有这么多的麻瓜,而且他们居然能说出具体的数字,五十五亿!到底是怎么数清楚的?
他们甚至还将活人送到了月亮上。
也许邓布利多早就知道这一切了。麻瓜不是一种需要保护的神奇生物,麻瓜非常聪明,非常复杂,也非常……危险。我们需要对他们有足够的了解,哪怕很多巫师一生都不会和麻瓜发生接触。
而麻瓜研究则是一门很关键的学科,它承担着划时代的重要使命,如果能从年轻人开始改变巫师界对麻瓜的固有印象,让巫师们正确地认识麻瓜,如果我的余生将和巫师们对麻瓜的巨大偏见对抗到底,那我的生命是有价值的,哪怕现今的巫师们无法正确地评判我的重要性,但是后人将把我写进课本。
至于今天,现在,公元一九九零年,十月十日,在这个温暖明媚的午后,我正站在一艘从罗马前往埃及的渡轮上,蓝天碧海之间,海鸥在阳光中盘旋。埃及……木乃伊,圣甲虫,法老王与金字塔,作为一个巫师,我一直想亲眼看见金字塔,这跨越时光的古老奇观。
之后我会去亚洲看看,据说那里有着最庞大的麻瓜人口,同时我对远东地区的巫师也相当好奇。
等我回到霍格沃茨,我会带来完全不一样的麻瓜研究课程。也许我需要准备一杆猎枪,在第一节课直观地向学生们展示麻瓜的危险性。
这将是一门迷人的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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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奎里纳斯·奇洛。
二十八岁,在霍格沃茨担任教员,
现居住在月亮山。
……
对麻瓜来说,月亮山是一座位于非洲中部的巨大山脉,当地居民心中的圣山。而对巫师而言,它是一座古老学府的代名词。
……
当地巫师称其为“Wag-a-doo”。
……
好吧,没错,这并不在我的计划之中……那么,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说来话长,那是半年前的一个午后。当时,我正站在一艘渡轮上思考人生,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奎里纳斯?”
我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并转身回顾。
“汤姆?”
汤姆·伯克利,和我同届的拉文克劳学生,只考了五个O的渣渣。褐发蓝眼,曾经的他非常英俊。
如今长出了双下巴。
汤姆很热情,在确认我们的目的地相同之后变得更热情了,并决定担任我这次埃及之旅的向导——他似乎已经去过好几次埃及,并在两分钟内为我规划好了住所、交通以及旅行路线。
但他应该没有应对赛特斯海怪的经验,当渡轮受到冲击的一刹那,直接被抬起的船舷抛到了半空。
我也没有好到哪去,在倾斜的甲板上经历了漫长的翻滚,直到抓住了一条缆绳。
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平衡,我拔出魔杖,抬头向前看去。
一道海浪拍打在我的脸上,接着,一个墨绿色的,覆盖着鳞片的巨大头颅映入我的眼帘,鳄鱼般的长嘴缓缓张开,前后三排尖刀状的利齿闪烁着粘稠的反光,而突然抬起的带有分叉的舌头遮住了巨口深处的景象,并猛然向我席卷而来。
“障碍重重……障碍重重!”
我没有成功发出这个咒语,并被海怪的舌头卷起,拖向口中。
身侧又有一道海浪冲击而来,闪耀着钢铁般的光泽,并将暗红色的,触须般的长舌一刀两断。
汤姆·伯克利踏着银色的海浪回到了甲板上,双手奋力向前挥动,十根手指全都指向了海怪所在的位置。
海水化作枪林,撞击在赛特斯海怪绿色的身躯上,金铁轰鸣,血花飞舞,这座巨大的,海豹般的躯体被笔直地推出了甲板,尖叫着消失在了海浪深处。
我重新站起身来,用魔杖修复船只,清理甲板,修改了船上麻瓜们的记忆。
晚饭时,我终于问起汤姆,他在这些年中是不是有什么奇遇。
“奇遇?啊,我还在想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问我这件事呢,毕竟我下午的表现……”汤姆得意地掰开了一只螃蟹,“奇洛,为什么你不是一个女孩子呢?你要是个女巫该多好……”
“非常娴熟的无杖魔法。”我没有理会他的戏言。
汤姆·伯克利卖了下关子,慢条斯理地吮起了一只蟹腿,于是我安静地等待他吃完。
“你知道瓦加度吗?”他舔了舔胖乎乎的指尖,最后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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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当我开始在霍格沃茨执教的时候,汤姆·伯克利加入了一只探险队。十个月后,他们非法闯入了一座金字塔。又过了一个月,埃及的傲罗们在那座金字塔五公里外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伯克利,只身一人,生命垂危。
由于无法解开他身上的诅咒,埃及人把他送到了瓦加度,最后一位名叫奥尼尼的巫师接手了他的治疗。
解除诅咒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三个月中,汤姆因祸得福获得了奥尼尼的友谊,并从新朋友那里学到了相当强大的无杖魔法。
痊愈之后,他又去了许多地方,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冒险,但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回到瓦加度,用他的话来说,奥尼尼如同他的家人,而回到瓦加度对他而言就像回家一样。
家人……
对我而言,是个遥远的词汇。
无论是在我两岁时感染了龙痘,只留下了奎里纳斯这个名字让我纪念的母亲,还是在我十岁时一觉不醒的外婆,亦或是那个从未谋面的生父,都已经是相当朦胧的故事了。
至于回家……此时我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月光粼粼的湖面,将我送回船上的巨乌贼,还有那座让我厌倦的,永恒矗立的古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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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鲁文佐里山脉。
“这就是你的家人?”
“不。”
我维持着障碍重重确保两个人的安全,汤姆操纵着附近的树木,将突然出现的几只巨怪固定在原地——又举到空中——最后拖进树干,和树木结为一体。
巨怪还在挣扎,树干抖动着,发出僵硬的声响。
终于,我们在一个洞穴中见到了奥尼尼。
这是我见过的最苍老的人类。身躯干瘦,牙齿落光,夸张的皱纹,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得蜡黄的肤色,灰白的须发一直蜿蜒到地面。当我们见到他时,他正暴躁地拍打着一台罢工了的收音机。
汤姆帮他修好了收音机(“我不是说过吗,你不能对这个用变形术,会混淆的。”),而我则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希望他将我收为弟子。
然后被拒绝了。
“希——洛,”他这样称呼我,并用相当勉强的英文解释,“你要学习魔法,应该去云上的宫殿里,那里有专门教授巫术的导师。”
来这里的路上我也遇到过几个瓦加度毕业的巫师,但他们的水准远在汤姆之下。显然,这个看起来比邓布利多还要年长的老人才是非洲巫术真正的传承者。
“可您教了伯克利。而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绝不希望错过瓦加度最出色巫师的教导。”
我盯着这位老人,他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我只是活得最久。”他摇了摇头,发出枯木般的声音,“至于康姆(他这样称呼汤姆)……他当时失去了自己的魔杖,而且诅咒缠身……不能,离开湖面。”
桤木,独角兽杖芯,九又四分之三英寸,保养地极好,只在握把处留有一块划痕——第一次幻影显形带来的意外。我端详着这根魔杖,右手摩挲而过。
汤姆·伯克利欲言又止,干脆移开了视线。
我望向奥尼尼,那双金色的瞳孔渐渐变得淡漠,恍若野兽在窥视,亦如神明在俯瞰。于是,
在那双金色的眼瞳中,倒映着一个来自英国的巫师,亲手折断了自己的魔杖。
奥尼尼对我的教导只持续了三个月,剩下的时间只是让我自己消化所学到的一切。而汤姆只逗留了一周便前往了西藏。
我站起身,赤脚踏在湖面上,端详着自己的倒影,接着伸手抚过下巴,剃掉了新冒出来的胡须。
简单绑起了头发,飞掠向奥尼尼居住的山峦。
是时候辞行了。
我没有遇到那位老人,山洞里只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孩童。
“奇洛。”男孩向我打着招呼,一口乳白色的牙齿非常醒目,同样醒目的是那双金色的眼睛。
“奥尼尼?”我试探着问。
“是我。”男孩点了点头。
洞穴的角落里散落着的,是好几块巨大的蛇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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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奎里纳斯。
奎里纳斯·奇洛。
二十八岁,在霍格沃茨任职。正走在返回学校的路上。
可是,这真的是前往英国的路吗。
傍晚的沙滩,潮水越冲越近,赤色的夕阳覆盖在白色的海鸥上,调和出分外温柔的光彩。
截止今日我已经在乘船中遭遇了三次事故。第一次是在新生的入学仪式上掉进了黑湖,第二次在亚历山大港附近遇到了赛特斯海怪,第三次,半天之前,我在爱琴海遇到了一群索马里人。
不会有第四次了。
索马里海盗。
为什么会出现在爱琴海?
我讨厌坐船,仅次于讨厌幻影显形。
至于现在,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两个小时后,我坐在一座巨大的碉堡内部,手里是穿着军装的服务员递来的菜单。
阿尔巴尼亚的酒店真是特别。
“我很饿,有什么可以尽快做好的食物吗?”
服务员摇了摇头。
“有。”他用英语补充道。
“我还有些口渴,有红茶吗?”
服务员摇了摇头。
“……有。”
阿尔巴尼亚的服务员也很特别。
很快,红茶被送到了我的面前,我接过茶杯,向服务员道谢。
服务员惊恐地看向我的身后,接着掉头就跑。
枪声响起,子弹打中了他的后背。数秒之后,几个拎着刀扛着枪的男子出现在大厅里,拖起还没死透的服务员,走上楼梯,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碉堡。我僵硬地喝着红茶,铁门合拢的声音。
老板跑出柜台,将门从里侧栓死。
挥刀声,砍柴声,服务员的惨叫声,络绎不绝。
阿尔巴尼亚……
邓布利多说过,在各种场合说过很多次,虚弱的黑魔王很可能藏在这个国家。
明天我就离开这里,哪怕用上幻影显形。
就算没有黑魔王,这里的麻瓜也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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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了老鼠,许多的老鼠,从黑暗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撕扯着一个雪白的生命。
我感到悲哀,又感到喜悦,最后一切归于麻木。它渐渐死去,老鼠还在变多,白色的羽毛四处飘零。
第二天,我在床边发现了一只死掉的老鼠,满嘴血迹,不过,我的身上并没有伤痕。
我本能地感到不对劲,但事情到此为止,当天我就离开了这个国家,没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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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东西被忘在原地,所以我不喜欢幻影显形。
无可奈何的,我袭击了一个吉普赛人男性,抢走了他的衣服。
我只是打晕了他,虽然他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我拿走了他的衣服,也许……他应该感到荣幸。
为什么要感到荣幸……这个想法有些奇怪。
不过,至少他应该庆幸,毕竟我只是击晕了他。
咦,难道我还会杀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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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种危机感的趋使下,我径直赶往了英国的方向——我本来不打算路过同一个国家两次,而如今再度逗留在了德国境内。
在穿过黑森林时,我开始低烧,意识越来越朦胧,最后倒在了地上。
一个路过的吉普赛人把我背回了家里。
森林里停留着一个吉普赛人的部落,一位年老的女巫是他们的首领。
他们非常仔细地照料着我,但我的症状并没有好转。
我一直装出神志不清的样子,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如果他们意识到我并不是一个吉普赛人,我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衣着?
真切的,我能感受到他们对我的关心。路过的脚步声会变得轻缓,常有人带着新鲜的猎物前来探视,儿童们在帐篷外贼头贼脑地张望……被如此多的人这般关心,也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
这天,一个年老的吉普赛女性,在几个神态严肃的男子的簇拥下,来到了我的身边。
手中捧着一瓶魔药。
再度回过神来,我已经站在了地上,双手还在掐着女巫的脖子。帐篷里倒满了吉普赛人的尸体,鲜血流水般鸣溅。
帐外传来了孩童的欢笑声,遥不可及,遥不可及。其他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唯一一次,我确信幻影显形是最好的移动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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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我做的。
我摔倒在一片沙滩上,大口喘气。
无论是之前的屠杀,还是刚刚的幻影显形。
我不可能从巴符州直接移动到北方的海滨,只有最娴熟的显形师才能做到,而我从来不是。
那只老鼠是我能想到的最可疑的线索。
阿尔巴尼亚……
我有了一个最糟糕的设想,最为不幸的可能。
“怎么会是最不幸呢,你应当感到荣耀。”自言自语。
我闭上嘴,毛骨悚然,脑海中呼之欲出的是一个让人忌讳的名字。
我感到愉悦,对自己的反应相当满意。
沉默中,一道冰冷的魔力攥住了我的脑髓。
身上的魔力渐渐失控,我正在消失,另一个“我”正在升起。
渐渐黯淡,渐渐寂静。
“奎里纳斯——”
海浪声越来越远,化作一道西风,摇晃着墙边的冷杉。
“奎里纳斯呦——”外婆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坐在一个石阶上,抬起头,想要看清她已被忘却的容貌。
那是一张苍老的,吉普赛女巫的脸。
“奎里纳斯啊——”
依然是外婆的声音,穿过漫长的时光,从往昔的耳畔传来,将此刻的我唤回了自己的躯体。
外婆呦,我就要死了。
我这样想着,握紧又松开拳头,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对身体的支配权。
被黑魔王附身后不可能幸存。但至少,我还来得及决定自己的死亡方式。
我站起身来,幻影显形——
让这颗头颅飞上高空吧。
这是黑魔王也无法逆转的死亡,而邓布利多,希望他对得起自己的名声,能够从残留的迹象中为我的死亡补充意义。
我仰面倒在沙滩上。
等等……我刚刚想要幻影显形?目的地是哪里?
深呼吸——
我听到自己桀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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