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气性大,到底也记着这是外头。怒气上涌,强忍住了,硬逼着自个儿挤出个笑来:“玉壶姐姐这话说得却不好,无论我们大|爷病着还是好着,这东西既然是我先来要的,便不能给你。祖大|爷要吃,再命谭嫂子做就是了,左右厨房里的东西,哪样不是给主子们吃的。姐姐说都赏给我们吃了,我也不敢受。大|爷虽然体恤我们,到底记着大太太的话,爱惜自己的身子。我们端过去的东西,就是再不好吃,但凡能补养的,大|爷都要吃的。便是又剩下的,主子不开口,哪有我们吃的份?”
见玉壶又要开口,南楼接着道:“这是我们院子里的规矩,故这罐汤,竟不能给姐姐了。”
玉壶冷笑道:“你这小蹄子,嘴倒利索。只是我不听你的,你又能怎么?我是打小伺候我们大|爷的,但凡大|爷要的东西,从没有不能给这三个字。便是老太太房里的茶水,我要了就是要了,这是我们府里的规矩!”
说着,竟不顾南楼阻拦,径自端起那罐子来,狠狠往地下砸个粉碎,那汤水溅了一地。饶是南楼躲得快,到底也有半扇裙子被溅湿|了。
南楼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挤出一句:“你!你好不讲理!”
玉壶随手将那端罐子的小丫头退到一旁,道:“我失手砸了厨房的罐子,旁的不说,祖大|爷还等着吃汤。你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告诉谭嫂子,叫她再做了给我。”
孙绍祖在府中积威已久,玉壶的话,那小丫头岂有不敢听的。当下看都不敢看南楼,只低眉顺眼的,仍往里头去了。
南楼哪里是受得了这起的人,当下便张牙舞爪地要和玉壶厮打。玉壶比她长了几岁,力气比她大许多,也不怕她,卷起袖子便要和她扭打。
这如何使得?平日里拌嘴、小心眼这是后宅的常事,只是两个世家公子房里的大丫头在厨房里动起手来,这是哪户人家都不能有的事。若是传出去了,他们两个倒也罢了,厨房里其余的人,指不定也要受牵连。
当下众人绝了看好戏的心,纷纷上前,一群拦住南楼,一堆抱住玉壶。
那谭嫂子的侄女谭小香一面推着南楼往外,一面劝道:“好姐姐,千万听我一句,别在这里与她争上。”说话间她已强拉着南楼出来,这才朝着里头努努嘴,道:“那一位是二太太赐了给祖大|爷的,便是预备着给祖大|爷做房里人用的,本就猖狂些,你何必去要她的强?”
南楼无法,只得回去。裙子污了,头发也散了,走在路上倒叫旁人看了一路的笑话。南楼越发觉得委屈,才进了院子,便见着翠箔打发人去找她,唤了一声翠箔,便在院中呜咽着哭了起来。
“好大胆子!”孙老太太听了前后缘故,当下怒不可遏,指着自己身侧丫头,怒道:“去!把玉壶那个小蹄子给我压到抱厦里去!我倒要问问,她这是哪个府里的规矩!”
她已然动了真怒,孙绍先恐她年纪大了,动怒对身子有恙,当下劝:“老祖宗何必为这种贱婢动气,实在不值当!”他淡声道:“她这样挑拨我和绍祖,饶她也不能,只是老祖宗与她大动干戈,倒失了身份。既然是二太太那里的人,不如叫二太太处置,这才合理。”
入夜时分,各院各房都已掌灯。
孙老太太不喜繁文缛节,吃饭的时候也不爱叫儿媳伺候。故孙大太太并上孙二太太只各自在院中吃,倒自在许多。另还有一个庶出的孙三老爷,他自娶妻后,孙老太太便另择了一府,无人管辖,他乐得如此,便领着才过门的夫人往外去了。现下若非逢年过节,须得孙老太太那边传了,方才过去。
孙大太太在扬州的时候养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这是三个嫡出的。另又有两个姨娘,养了两个庶出的儿子,此暂不提。孙老太太因想着孙绍先病了,孙大太太恐照顾不过来两个姑娘,便接了过去,在她房中住着。二房里也有几个女儿,长女是嫡出,另还有两个庶出的,也在孙老太太这处一并教养。
这几个姑娘里头,以大房嫡长女为首,今岁已十三了,是应该说亲事的年级。
今日白日里孙绍先吃了两碗酸笋汤,到傍晚就觉身子松快许多,不多时竟能下地走路了。孙大太太自然欢喜非常。孙绍先因说自己身子大好了,倒想伴着父母吃一顿晚饭。孙大太太虽觉他并未好透,到底许久不曾与他同桌用饭了,只命光摇并上翠箔两个仔细瞧着,到底允了。
却说孙大老爷放衙回来,因近日事忙,归来的时候已然是用晚饭的时候。他才进了屋,便见孙大太太喜气洋洋地迎上来服侍他脱外裳,便笑道:“什么事,值得你这样高兴。”
孙大太太将外裳交给丫头去安置了,便道:“今日我和老太太往贾府去了,才回来,绍先就大好了,能下地走动,才与我说,久不曾与父亲一并用饭了,倒想一桌吃顿晚饭。我许了。”说着,便命丫头道:“箜篌,去载盈院请大|爷过来,老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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