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桐说完转身离开,靖王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这摊贩,也跟着伍桐离去。
摊贩怔怔出神,良久都没有动作。
“蜀州商会?”靖王不解,“在蜀州这种天府之国,你也这般重视商业吗?”
伍桐带着靖王走进一处宅子,将手中两个陶罐放在桌上,自顾自的拍开泥封,一边说道,“自蜀州进入中原大一统的行列以来,蜀州的税收一直是前列,哪怕战乱之际,蜀州也一直独立世外。”
“你倒是会挑地方啊。”靖王看着伍桐从陶罐中取出煮熟的鱼肉,若有所思。
伍桐看了靖王一眼,接过叶骁递过来的碗,分给了靖王一些,将剩下的鱼肉叶骁带了下去,这东西,他们也是许久未见,只不过在东海卫的时候已经吃腻了。
“我来蜀州是为了给大周保留一丝气脉的。柴瑾如果不听阮凌辅的话来攻打蜀州,那些东西本来是对付赵家人的。”
伍桐坐在石凳上一口一口的吃着鱼肉,味道只能说是能吃,“陵山军是个意外,我倒是不知道赵家还有这种底牌,只不过大周朝廷也忘了。”
海鱼,有一种淡水鱼比不上的味道,他看着碗中的鱼肉,开口问道,“靖王,还记得我最初的时候说的话吗?”
靖王深吸一口气,伍桐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太多太多,一时间他竟不知道从何处开口,沉默良久靖王有了一丝明悟,“百姓吗?”
“我不在乎皇位上面做的人姓什么叫什么,我一直都不在乎。”伍桐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可是他们不应该让百姓承担他们的一时脑热的后果。”
“柴瑾允许阮凌辅出兵蜀州,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吗?就为了向我证明,我是错的。就为了这么一点事,闹得三国攻蜀,让蜀州百万民众不得安生,这场仗死了多少人,光是大周的军队,大纛都被夺了两个,成建制被全歼的军队最少三个,打着三十万大军的旗号,回去了多少人?”
“十万大军,二十万农夫,死的最多的就是这些农夫。”
“靖王难道不知道如今朝堂的风气吗,为何还要离开秣陵?就是为了一个弑父杀君的柴姓皇帝?”
伍桐越说越气愤,最后已经指着远在京城的皇帝叫骂。
靖王听得也是无言,他能理解,但能理解又有什么用,他也姓柴。
这次伐蜀,新君在百姓那边口碑不佳,哪怕是颁布了几条恢复民生的利民条令,也没有多大的改善。
靖王入京,就是担心柴家的天下换了姓,他要用自己的名声去修补已经千疮百孔的皇室名声。
靖王用力握了握拳头,“本王对你说的这些也无比痛心,可,本王得告诉你,本王也姓柴,外面被你制住的,是国舅。本王的这个皇侄,是打定心思带着皇亲国戚走一条路出来了。”
“外戚还能走,王爷可是皇族,二十年前亦有贤名,你入京,怕是再难回去了。”
伍桐冷笑一声,对于靖王他现在不加掩饰的嘲讽起来,“先皇驾崩之后,我就给王爷你送过信,蜀州和秣陵便是朝廷变法失败之后,敌不过魏国南迁以待来时的后手,你离开秣陵,便是自断一臂,他攻打蜀州,将后方搅得一团糟。”
“等魏国腾出手来,三家归一,毫无阻力。”
靖王默然。
伍桐摆了摆手,“把外面那个带进来吧。”
姚雄进来之后,先是看了一眼碗中的鱼肉,然后看向伍桐,“没有我的吗?”
伍桐诧异的看了姚雄一眼,“你还能吃得下去?”
“能吃。”姚雄自顾自的坐在靖王身旁,“肃国公就这般待客的?”
伍桐被说笑了,“现在确实是客人。叶骁,准备一些吃食。”
“叶家人。”姚雄看向来回进出的叶骁,露出一丝回忆之色。
靖王与伍桐解释道,“姚国舅曾经随定国公出征,后来因为一些事辞官坐镇祖地。”
一些事?
恐怕是先皇靖难和叶家被屠这两件事吧。
伍桐了然,他对姚雄并不熟悉,不知道他还有这般陈年往事。
“姚国舅,世家和皇家向来是不对付的,你是国舅,这次来蜀,虽然是忠君之事,我还是要问一下。”
伍桐看着姚雄,试图从他的表情上看出端倪,“你是代表陛下,还是朝廷,亦或是世家?”
姚雄面不改色,“世家与朝廷俱为一体。”
“姚国舅不诚实啊。”伍桐可不听这种套话,“皇家,世家,朝廷,三种派系互相牵制,皇家想要统御世家和朝廷,朝廷要制衡君权,也要打压世家,而世家,哪个不是想着皇帝轮流坐?”
“三个派系各有心思,姚国舅入局便有了三种身份,朝廷你是不会管的,那么,世家和皇家,姚国舅更偏向于谁呢?”
这一番话不可谓恶毒,靖王听了都下意识看了姚雄一眼。
姚雄皱眉沉默半晌,缓缓开口,“姚家是外戚,自然是与皇家绑定在一起的。”
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小五年了,伍桐也是看过史书,因为鬼谷的原因,他对这边的历史算得上了然于胸。
五姓七望这种世家,在天博学院创立之后,伍桐对他们也提起兴趣。
姚家,外戚世家!
自从位列三公传承世家之后,连出三朝一十三位皇后。
说来也奇怪,代代外戚,可改朝换代之后,还是屹立不倒。
伍桐轻笑一声,“姚家有大智慧,以往国朝暮年姚家才改头换面,若是十年后周国被灭,姚家是共赴国难,还是再做一朝外戚?”
姚雄语塞,这种事怎么说,他姚家人做归做,面上还是要脸的。
靖王看着姚雄吃瘪,不由得笑了一声,姚家这种世家,他也看不惯。
这时候叶骁端着一碗罐头鱼走了进来,放到姚雄面前。
伍桐看向叶骁,“将俘虏营的名册拿过来。”
叶骁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伍桐又看向姚雄说道,“姚国舅不是想吃吗,那就尝尝这秣陵特产吧。”
姚雄闻言看向靖王,靖王颔首,“确实是秣陵特产。”
姚雄皱眉,“从未见过,可以尝尝。”
由于时代的局限,这时候的罐头海鱼的味道绝对不能说是好吃,吃了不吐就是极限了,而且中原腹地的人可能一辈子也吃不上一次海鱼,海鱼和淡水鱼在味道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姚雄是大世家,自然吃过海鱼,但咸腥味如此重的海鱼还是第一次吃。
他皱着眉咽下鱼肉,出身行伍,没有什么吃不下的,打仗的时候有口吃的都算是好的了。
“味道,一言难尽啊。”
姚雄感叹道,刚才他看伍桐吃的样子,却是没想到这玩意的味道会这么奇怪。
“这东西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般难以下咽,却能从秣陵销道蜀州?”
靖王和伍桐对视一眼,还是靖王更厚道一些,“姚雄,你知道这鱼肉是什么时候的吗?”
“味道重了些,鱼肉也有些硬,但是没有坏,从秣陵到蜀州,算上八百里加急的话,时间应该不超过七日吧?”姚雄猜测道。
靖王摸了摸短须,“这是年初,二月初五的。”
“啊?”姚雄惊诧一声,旋即低头嗅了嗅,确实没有腐坏的味道,再次放入口中咀嚼一番,“保存的这么好,虽然口感味道谈不上好,保存数月还能入口,这是上好的军粮啊。”
靖王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挑了下眉,隐隐有怒气。
伍桐想了想问道,“我记得姚国舅回归朝廷领的是禁军统领,却没见过这东西,莫不是禁军已经烂到克扣粮饷的地步了?”
姚雄目露凶光,“这东西是军粮?”
靖王终于忍不住苦笑出来,秣陵的海港是他最为关注的,海港每月出多少海货他心知肚明,大周...
大周终于烂到一个他都理解不了的地步了吗?
禁军本应该是大周的壁垒,不应该成为大周的阻碍。
似乎能解释十万禁军为什么会被俘虏了,粮饷能不能发下去都是两说呢!
阮凌辅不遗余力的攻打蜀州,总不能一点粮饷都不给吧,还是说这里面还有什么算计?
靖王皱了皱眉,在思索其中的关节。
姚雄将最后一块鱼肉咽下,漱了漱口说道,“多谢肃国公告知此事,姚某回去之后一定彻查。”
伍桐摆摆手,“这都是小事,你们要真查下去,大周的朝廷得垮一半。”
姚雄久离朝堂,再次回京任职没多久就跟着靖王来蜀州了,朝中的盘根错节他不甚了解,这就很难理解伍桐的这句话了。
靖王看向伍桐,“你是知道什么吗?”
伍桐摇摇头,“只是猜测。”
“说说看。”靖王叉起手准备聆听。
姚雄皱了皱眉,靖王对肃国公这般信任吗?
“王爷知道我,我办事信奉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则,简单来说,我喜欢双赢。”
伍桐笑着说道,“我赢一千,你赢八百,这样大家都会帮我,王爷觉得呢?”
靖王想了一下秣陵和京城伍桐做的几件事,微微点头。
“这几个月,我一直在研究阮凌辅的做事之道,他和我不一样,他做事是稳赚不亏,成了不必多说,不成,也会有所收获。”
伍桐伸出手将桌面的几个碗拢在自己这一侧,“禁军齐出攻打蜀州,这件事是阮凌辅主导的,结果折损过半,被俘三万,这件事没有成,也让阮凌辅背上了些许骂名。如果说,这件事成了,大周不在是名义上的统一了,蜀州将真正成为大周的粮仓,阮凌辅将是开国之后坐二望一的宰辅。”
“按照我对阮凌辅的了解,我就在想,攻打蜀州,朝廷失败颜面尽失的情况下,阮凌辅还能得到什么。”
姚雄的眉头紧蹙,从伍桐开始说话后就没松开过,远离朝堂让他对官场腌臜事的敏感性下降了许多。
靖王略有猜测,只是不敢确定。
“唯一能确定的,大周禁军死伤殆尽,现在的皇城可以说是大周立国之后最虚弱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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