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将至,魏国两千多名皇族宗室、高级官员,以及三千名羽林军所组成的庞大队伍,终于完全走出邙山,先锋营人马已然接近炎龙河畔。
而在另一方向,胡太后骑着朱兆特意找来羞辱她的瘦弱老马,望着不远处迎风飘扬的秀川军旗,百感交集之心,实在难以言表。
昔年,魏文帝力主迁都阳城,除了河洛一带乃中原文化源头,有利于凝聚北方高门大户以及士人才子外,阳城本身乃天下坚城、速来易守难攻,也是极其重要的考量因素。
以地形论,阳城往西,山脉绵延,过潼关、函谷,即为关中,自古就是险要之所,要攻入不易,但想出关亦难。目前,此两处关隘依然掌握在朝廷手中,故而占据长安的万俟丑夫,尽管麾下神兽军骁勇善战,但也只能固守而已,始终不敢东进冒犯阳城。
阳城南面,与西面相似,亦是崇山峻岭,崎岖难行,且河南之地连接荆襄淮北,乃南北朝对峙的前线,魏国纵使北边战事再吃紧,也不曾削弱过镇守河南的重兵。
阳城东边,虎牢雄关,天下闻名,自秦汉以来,就如同一柄敛去锋芒的钝剑,平日里黯淡无光,但只要一逢战事,必然扬眉出鞘锐不可当,令来犯之敌难作寸进。
至于北边,九州第二大河炎龙河就如同南方的云梦江一般,始终都是拱卫当地政权最可靠的屏障。
从这个意义上讲,朱荣也好,葛嵘也罢,当他们从北往南,控制了炎龙河以及河阴、河桥等要塞,洛阳以北就无险可守,只能凭借坚固雄厚的城墙,与对手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攻防战。
但很明显,除非从南边调兵回援,否则早已被葛嵘、朱荣先后收拾得七零落的朝廷中央军,是不可能据守阳城的。
更严重的是,阳城非无菜,乃无“酱”将耳。胡太后毒杀儿子元褆,令其尽失人心,派出去领兵抵抗朱荣的又都是自己的情人,平日里只懂在床第间溜须拍马,对于行军打仗一窍不通,结果反而进一步壮大了朱荣声势。
胡太后苦思无计,遂效仿“三顾茅庐”,力请名将徐虎出山,但每一次都遭到拒绝。随着河阴、墉城、伊阙三城先后陷落,朱荣又派亲信分别接管虎牢、潼关、函谷,加上朱兆出镇豫州,从而完成了对阳城的全面战略包围。胡太后见大势已去,唯有黯然下台。
正所谓斩草除根,就在魏国朝野都认为朱荣将会立即除掉胡太后与小皇帝之时,他却出人意料地只是将二者软禁在河阴城中。在此之后,无论慕容绍、贺兰胜天如何优待陆萱,甚至连胡太后与外界依然联系不断,以朱荣掌控的情报网,根本不可能一无所知,但他却选择按兵不动,没有对胡太后采取任何制裁。
“呵呵,你朱荣的心态,朕了若指掌。大魏立国一百多年,尤其迁都阳城以来,更是聚拢人心成为华夏正朔。秀川军再能打,对魏国朝野来说,依然是不可信任的异族。就如同百年前,大魏尚未站稳脚跟时,同样难以真正建立威望。这种深厚积淀,不是某个暴发户一朝一夕可以取代的。纵然朕再是失德,在元镛等人看来,不过是内部矛盾。而你一旦上台,元氏一族如何能不人人自危?以你胡族杀性,阳城百姓又如何能不人人惊惧?所以,朕对你而言,就是烫手山芋。你当然想斩草除根,呵呵,这种投鼠忌器进退失据的感觉不好受吧?”
“朱荣,我胡明真半生走来,战胜了后宫的勾心斗角,战胜了不可颠覆的铁血律令,战胜了大魏朝堂上一个又一个反对的声音,当朕站在权力巅峰时,汝等一切,如同蝼蚁,如何能与日月争辉?以前没有人可以战胜朕,朕的夫君不行,朕的亲儿也不行,你朱荣,同样不行。或许你乃军事天才,但政治,不是你等蛮夷能够玩转的。看着吧,今日这场大戏,你以为是你为朕准备的,但你可知,这更是朕替你准备的!以天地为棋局,朕就此入局,与你朱荣正面一战。锦绣河山,终将重归我手,负我之人,定当以血报之!”
没有人注意到,胡太后平静如水的双眸之中,带着血腥的厉芒一闪而过,眼底疯狂之意,似乎将要在炎龙河掀起滔天洪波。只是不知,将会葬身水底的,究竟会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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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龙一般的队伍缓慢前行着,人人苦不堪言,士气低落,完全不似将要前去参加隆重的祭天大典。
尤其是经历了山中猛虎的惊吓,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族高官们,胆气依然尽失,扣除战斗力令人怀疑的羽林军兵士不谈,如果此刻想要消灭这支队伍,恐怕根本无需调动大军前来,几名武功高强的勇士应该就可以收割大多数人的性命。
先锋营拱卫的那辆马车中,坐着魏国当今除新君元祐外,地位最尊荣的丞相元镛。而他的心态与胡太后料想的相同,驱虎吞狼固然可喜,但若引虎入室,其危害岂不比狼更加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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