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的男人,身体略微向后靠,垂下手,忽然仰面朝天,嗤笑一声。

“哈哈,多么的可笑啊,成了残疾人以后,我却有了收入来源。那就是由政府的福利基金会下放的扶助款,我靠着微薄的扶助款苟延残喘、像狗一样地活到了今天。你能想象吗,我经历了什么吗,世人看待失败者的眼神和看残疾人没什么区别。”

…我又不是你,我能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你问我,我问谁去,张丰毅暗自吐槽。

“如今我年华老去,再无复出的可能。肉体的痛苦尚可用止痛药物缓解,可心中的创伤有谁知晓。我已步入知天命之年,却仍是孤家寡人、一事无成、一无所有。”男人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很愤怒,他不甘心地攥了攥拳头。

他松开拳头,语气近乎梦呓。

“可是那个人出现了,一切都改变了,他带给我们这些黑暗之人以希望,他答应给予我们重新生活的机会。那个人不是魔鬼,他是上天降临尘世的救世主。”轮椅上的男人眼中充满奇异的光彩,他伸手往前,要接住什么似的,仿佛有天使在赐予他圣物。“往昔的哀痛终将逝去,杀戮的荣光终将沐浴我等,他答应过我们的。”

听到男人对那个人无比尊崇的话语,张丰毅觉得唐果然是对的,尽管他是个残疾人,但是他也许就是那个人留下的值守者。唯有这样,才能合理地解释他为什么能活下来,而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他这样对生活失去信心的人,才会忠实地追随那个人,愿意为他赴死。

他的寒酸,他的疲惫,他的不幸,都不是装出来的,他的生活现状的确如此,所以并不算表里不一。

男人神色恢复如初,他忽然咧开嘴微笑,露出口腔中残缺的褐黄色牙齿。继而那笑容越来越夸张,嘴角上扬的幅度越来越大,他由微笑变为大笑,又由大笑变为疯子般的狂笑,发出了“咯咯咯”的如鸭子般的笑声。他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喘不过气来,张丰毅感觉他的笑容更像是蕴含了深深蔑视、对整个世界的嘲笑。他嘲笑的是这个社会的规则,是它的法律与道德,是所谓人权的东西。

“呵呵呵,我把他们全杀了。虫子似的东西,全死了,呵呵呵,你们知道吗,那里面有一锅汤,呵呵呵,是由他们的脑浆、血液、脂肪和肌肉做成的。那个人要是知道了,他会在全体成员面前称赞我的果断的,呵呵呵。”轮椅上的男人一边张大嘴巴狂笑,一边说着,似乎根本不在意二十米外的枪口。

“我以前居然认为,当年刚毕业吋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呵呵呵,我们这种人哪有幸福可言,还是今天开心,死了,全死了,呵呵呵,你想看看他们临死前的脸吗,他们是什么表情,真是非常有趣呐。那些嘲讽我、伤害我的,位高权重的人都被压死了,呵呵呵。”他一刻不停地捂着肚子狂笑,张丰毅怀疑他会不会笑死过去。

“你们,你们一进来我就在监控室看到了,可我没立即引爆炸弹,因为我想欣赏一下那些爬虫死前的挣扎,真是享受啊,他们哭泣、翻滚、爬行,绝美的画面呐。”轮椅上的男人高声歌颂着,仿佛天主教徒赞颂基督。

“我不是虫子,我不怕死,你们才是丑陋的爬虫。”他对视着张丰毅的眼睛,轻蔑地说,“爬虫。”

然后,他在轮椅上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得浑身乱颤着。

张丰毅努力控制自己不被他影响,他的神经一定不正常,他已经被积蓄的负面情绪吞没了。老男人其实也没说错,那个人的确留下了值守者,但值守者不必过多,只要他们有能让数千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内心不起波澜的铁石心肠。这样的话,轮椅上的男人就很符合条件。那个人吸引的就是像他这样对生活丧失希望、是非不分的人,这样的人,假如给他们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与全世界同归于尽。

…不过,分明只有他一个人,老男人口中的“们”在哪儿呢,张丰毅撇了撇嘴,年纪大了,说话也这么不严谨。他退后几步,准备把轮椅上的男人交给唐处置,他确定轮椅上的男人就是让数千人死于非命的直接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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