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册在黑暗中看见了他,顿时大惊失色,“顾队!”
顾远然点头以示回应,侧身靠在物架的后面,一个个的瞄准路哥的手下。清帮早在海关鸣笛的时候就从侧门溜了出去,路哥即便是再蠢,也明白了这是一个局,他以为顾意涟也是设计者之一,愤怒地将抢指向他。
顾远然看见了,下意识冲他的小腿上来了一枪。
路哥头都不回就对顾远然开始回击,顾远然躲过了两枪,眼看躲不过第三枪,一个瘦弱的人挡在了他的身前。
世界突然变得安静。
路哥被海关的警官制服在地,其他人也是如此。顾远然这才低头看向那个人,是一个他很熟悉的人。
于小鱼就倒在他的前面,有鲜血流出他的嘴角,他笑得很安静。
顾远然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战友牺牲的情况。只是他向来独来独往,没想到今日于小鱼竟会为他而死。那血窟窿在胸口,离心口很近,顾远然回过神想去叫人,却被那孩子拽住了袖口。
于小鱼不过才毕业几个月,确实只是个孩子。
顾远然能出声的器官都被悲痛死死黏在了一起。他只能低下头,去听他想说什么。
于小鱼张口就呕出了一口血,溅上了顾远然的侧脸和衣领,但后者恍若未觉,只把头埋得更贴近青年的嘴唇。
于小鱼轻声说:“裴钰秘书的儿子,你一直在找的那人,是我。”
说完便断了气。
顾远然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他抱着于小鱼的尸体一动不动,连黄册后来用力的扯他,顾远然都像在地上生了根,无人能动。
与路哥同时被捕的还有顾意涟。
只是他没有路哥这么狼狈,在黄册拿出手铐的时候还主动伸出了手。那手铐很凉,正配得上顾董可怕的平静。他好像从未被刚才枪击所恐吓,也不惶恐地位权势即将失去,他只是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儿子,望着他死抱着另一个警官的尸体,像频死前抱着一根浮木。
后来顾远然终于抬头,他没有流泪,眼底和脸上的血一样红。
顾意涟开始低声地笑,眼神不愿意离开他的儿子一秒,只是诡谲地笑。
顾远然在想,顾意涟为什么还能对着他笑。
接到黄册的消息时,裴瑟刚把裴泠送回家。
辛博和小伍决定守在大门口,裴瑟和裴鸥检查了屋内每一道门锁,确认无误后回到了裴泠的房间。女人蜷缩在床头,裴宥坐在她的床边,望着窗外的路灯月影发着呆。
裴瑟犹豫了下,说道:“顾意涟被逮捕了。”
没有人说话。
这本是个令人兴奋的消息,这里的人却没人能笑得出来。
裴鸥吸了吸鼻子,勉强说道:“是吗?”
裴泠依然把头进双膝,裴瑟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忍住悲伤,又开口说道:“于小鱼为了救顾远然牺牲了。”
“你们还记得他吗?”
“于叔叔家的小鱼,他死了。”
在裴鸥的印象里,父亲的秘书是个怪人。他常年裹着一身黑西装,即使是炎热的夏天,也一丝不苟地梳着大背头。那秘书姓于,但因为常年追随父亲,旁人叫他一声裴秘他也不生气。
但他有一个活泼的儿子。
那孩子年长裴宥几岁,却不嫌弃他的自闭,即使裴宥不回话,也还是会逗他说话。原来于小鱼就是那个孩子,但裴宥每日与他相处,竟也没有认出他。
裴泠突然出了声,“那孩子的父亲,以前是不是救过你?”
她问的是裴宥,后者僵硬着点头。
她又问裴瑟,“以前你骗我安心的时候,带我去过一个女人的家里,说她是我的母亲。但其实她是于秘书的妻子,是不是?”
裴瑟说:“是。”
“但是现在她的儿子没了。”裴泠说,“她的儿子救了顾远然,她的丈夫却是被顾远然的父亲间接害死的。”
裴瑟顿了顿,哽咽着说:“是。”
裴泠还记得那个女人,冷漠孤傲,却愿意陪阿瑟为他的爱人演一场戏。那间房子只有她一个人住,却收拾得很干净,屋子里两张床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她还在等她的儿子回来,但裴泠知道她等不到了。
她无措地抓扯自己的头发,本来已经告一段落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这间屋子里也有其他的人在偷偷地抹眼泪。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阿瑟……”
这世间错乱的事太多,竟一时分不清谁才是痛苦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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