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瑟迟疑半晌,“行。”
他走向裴泠的梳妆台,将装了定位装置的耳钉细细给裴泠戴上,“可别和上次一样乱跑了。记住,等会儿我会把门锁死,就连外面两位警官都进不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屋子半步,一有异样就给我打电话。”
裴泠嗯了一声,点点头。
裴瑟总觉得不安心,来来回回巡视半天,但又确实没有不周到的地方。
这种不详的氛围连裴鸥都有所波及,他忍不住道:“那不如我和阿宥一起在家里好了,外头两个,里头两个,我还不信那姓方的有通天的本事伤害阿泠。”
“不行。”裴泠断然拒绝道,“你不能让阿瑟一个人去警局,谁知道那个丧心病狂的人会不会埋伏在路上,你必须陪阿瑟一起去。”
这理由让裴鸥哑口无言,“那阿宥,你记住,千万别离开阿泠半步。”
裴宥知道他在提醒自己什么,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没事的。”裴泠淡淡地笑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家里安全得很。我就呆在床上,哪都不会去,等你们平安回来。”
她说:“你们等这一刻等了这么多年,快去和顾意涟做个了断吧。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和姑姑一起去裴叔叔裴阿姨的坟前祭拜了。”
裴瑟深呼吸了一口气,“那我们走吧。”
阿泠说得没错,他是时候去做个了断了。
其实说起来,从裴瑟在西源路599号遇见顾意涟开始,一切也只不过是时间的万年洪流中,一个普通人的欲望和一个普通的故事。欲望膨胀,牵扯到了无辜人的死亡,后来受害者成为了主角,写出的传奇还是一样庸俗无比。
但至少现在,西装革履的反派还是冷静又矜持的。
这和裴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以为顾意涟这样醉心权势的人,不至于慌乱无措,但也不可能恼怒不堪。但顾意涟在微笑,尤其是裴瑟进门的时候,他借着审讯室一点微弱的光,坦坦荡荡地在笑。
顾意涟今天的穿着格外讲究,他的西装领口还绣着金色细纹,领结系得一丝不苟,大背头上抹着发油,裴瑟还注意到他的手表和他的皮鞋一样名贵。唯一的区别是,顾意涟没有带那副金丝框眼镜,平白透出些书生意气。
裴瑟坐在了他的面前。
原本裴鸥也是想跟着他进来的,但裴瑟知道这个弟弟脾气暴躁,为了防止不必要的矛盾,他让裴鸥留在了外头,留在单向玻璃后,看着他们说话。
裴瑟原本有很多的话想要和顾意涟说。
那些年海外漂泊,背井离乡的耻辱和无家可留的怅情,他总得让顾意涟一句句地听,一字字地感同身受。但当顾意涟无比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裴瑟反而陷入了茫然,因为结局太过平静,臆想的慷慨激昂全然失去了用武之地。
“上次见你的时候,还能在云桌上泡一壶茶。现在没有茶了,监狱的水倒是可以喝上两口。”
顾意涟依然在笑,“我听说了你去探望宋连城的事。我早就猜到了你的来意不单纯,是我想赌一把,走岔了路,信错了人,怪不得别人,我认输。”
这也和裴瑟想象得不太一样。
“原来你也知道我是看准了时机才回来。行贿,受贿,贪污,陷害同事,谋害发妻,走私违禁药品,与恶势力勾结。顾董这些年过得,确实精彩。”
“我还是老了。”顾意涟低低一声笑,“一个月前我还在感谢你,替我除掉了那些碍手碍脚的累赘,转眼我自己就成了阶下囚。敏锐度下降是商场上的大忌,怨不得你,我输得心服口服。”
裴瑟逐渐皱紧眉头,但他继续说道:“顾董是多么冷血的一个人,我早就领教过了。也得亏我压对你那么多年都是一如既往的狠心,我的计划才能得以顺利进行。你都不知道,这些年我买了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顾意涟耸耸肩,“这些年你确实费了不少心。清帮找上门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其中有你的手笔。但是裴瑟,”他的声音变得极轻,“即使我被判了罪,革了职,走上了死刑台,你以为就是你赢了吗?”
“……方慕柏。”裴瑟缓缓吐出这个名字,“看来你确实留了后手。”
“方慕柏,方慕柏……”顾意涟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念着念着,突然猖狂地笑了起来,全然没有之前的仪态,他不顾裴瑟惊诧的眼神,冗自笑得太厉害,笑到咳嗽,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多可笑的一件事。
“你终于问起了他。”他说,“我知道你有多想抓住他,他杀害了你的父亲,害死了你的母亲,你确实应该找他算这笔陈年烂账。可是裴瑟,怎么办呢,你这辈子也没机会亲手抓住他了。”
顾意涟又开始桀桀地笑。
裴瑟没说话。
他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顾意涟的反应实在太不正常。只是没来得及起身离开,顾意涟下一句话成功制住了他。
“方慕柏早就死了,他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林振阳怕是做梦都想不到,方慕柏的尸体就在他家后院的花圃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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