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知元这次办两个孩子户口,也真比过去两次要复杂和困难得多。

马知元小心谨慎,也熟悉大致的流程。

他知道,转户口的手续不像合法的新生儿上户口那样,可以随来随办,有多少办多少。武汉这样的特大城市,每年的人口流入数量和“农转非”指标是要控制数量的。派出所、分局和市局三级部门办理这类手续也是有规律性的,上级隔一段时间集中收件,有专人审查、核实资料,有问题的退回重报或要求补充资料,往往一退回就不知到猴年马月了,被退了两次,也就被打入冷宫,会被找出茬子不予审批。派出所和区局到一定的时间节点,户政部门会将前段时间符合条件的申请资料集中过会讨论,没问题了由部门领导签字同意后,递交到上级部门,走下一个类似的流程,而一般是最后会有当面审查。

从向辖区派出所递上申请报告和一摞证明文件开始,他每到一个关口,都想方设法跟那收件办事的职员和他们的主管领导搞好关系。

而且,他要把一些重要的关系建立在前面,不能等事到临头了再去求经拜佛,那时别人不一定帮忙,而且时间也未必来得及。

他担心他的手续被不正常的压下,不能上会讨论;也担心需要补充什么资料或有什么问题却没人主动、热心地告知,导致这样那样的原因,过会讨论了却被否了。三级部门中,任何一级把它否定了,这事再补办就麻烦了,如果拖到孩子年龄到了,就泡了汤。

诚如他说,社会风气也大变了,。不只是陪笑脸、献殷情,敬几支烟就能活络关系的了。他要想尽办法与各级审批的关键人提前搞好私人关系,建立了私人关系才好请客送礼,事情也就好办。所谓关键人,既有经手办事的人,也有签字决策者。

那些穿制服的,门难进,脸难看,没找着关系打招呼吧,懒得搭理你,不把你的事当事,打着官腔抠细节,让你的报批文件压在文山会海里,几个月没动静。找着关系去打了招呼吧,除非是正管的上司发了话,否则他们往往会暴露出吃拿卡要的丑态。关键是还得打听和琢磨他们喜好什么,要投其所好才叫会办事。

此外,庙里供的都是菩萨,他也不知递交的申请会经谁的手,哪尊菩萨管用,会卡在哪尊菩萨手里,只好对其下级、上级都走动、做疏通,以掌握实际动态,才好对症下药。

因此,办理两个孩子户口的一年多,只要马知元没出差,总隔一段时间就去张队长家商量进展,或者经常请客吃饭送礼,跑各种关系。

他觉得这一次的花销太大了,要让叶秀枝、马知芬多参与一些,了解缘由,知道事情办到哪个环节了,也知道这些钱不得不花,而不是他大手大脚。

马知元私下想,毕竟是帮他们办事,花的是他们的钱,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呢,何况她们是妹妹、干妹妹,而她们的丈夫就不是亲兄弟了。办这事的大致经过得让他们心里有数,免得万一事情没办成,或者办成了钱却花得太多,搞得他们埋怨,影响他们家庭和睦就不好了。

马知芬住在老家不能常来,在有些请客吃饭的场合,马知元就叫上叶秀枝,对外介绍她是两个孩子的姨妈,也是马知元的表妹。

叶秀枝对马知元偶尔叫她陪客人一起吃饭搞关系起先并不是太乐意,她有些自惭形秽,觉得我一个农村来的卖菜女子,说着一口农村话,跟城市里的男女官员们打交道有些不好意思。因此,每次出门她都尽量装着得体,吃饭时语言也不多。她做过老师,就跟客人说着流利的普通话,那时武汉说普通话的人少见,有时客人问起,她往往说自己外地刚来武汉不久,不会说武汉话。

事实上,她在菜摊上卖菜时,逐渐会跟客人打武汉腔了,因为许多武汉人有欺生、瞧不起外地农村人毛病,能说武汉话方便不少。但她的武汉话简单聊几句可以,她怕说长了会露馅,反而不好。

请客吃饭,喝酒是免不了的。有时马知元暗示明示,叶秀枝也端杯给客人敬酒。马知元酒量不大,却会劝酒、闹酒。他口舌伶俐,能搞气氛,调度场面,哄客人多喝。吃请的人既然来了也就不客气,如果对方人多,往往自己几个人就嗨了起来,酒量大的人也不会收着。

客人有时男女都有,下了班他们一般穿便装。叶秀枝就会跟女人坐在一起,主动攀谈,相互聊些家长里短,或者老人孩子。叶秀枝渐渐发现,她跟女客人聊天,有两个话题可以聊得气氛热烈:一是结婚了有孩子的就聊孩子,不论家庭教育、运动健康哪方面,都能迅速找到热点;二是夸赞对方的气质优雅、显年轻漂亮、衣着妆容优美之类,再请教她们买衣服、化妆和保养之类的小窍门,对方往往愿意谈些心得。当然,有可能是她们觉得叶秀枝形象朴素,但谈吐气质并不低俗,就愿意多传授经验,人都是好为人师。

慢慢次数多了,叶秀枝也大方起来,对城市年轻人的生活也知道了许多。

她为自己添置了几件时尚的衣裙,也买了一些化妆品,粉底霜、眉笔、口红什么的也置办齐全,烫了一个大波浪的新发型。她也学会了描眉划眼,浓妆淡妆都会了。

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加之她天生丽质,现在又精致、得体地化了妆,她就自信了许多。在他人看来,她可谓风韵颇具,清丽可人了,并且谈吐不凡。她打扮了出门,根本不会想到她只是一个卖菜的农村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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