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放下了手中的餐具,从侍从的手中接过手帕随意的擦了擦嘴角,看着站着的希利尔斯
“你还是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英诺森,你总是这样”
“可是教父……”希利尔斯心中顾虑不减“教父,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如果真与边境线外的东西有关……”
“我刚才说的话你又忘了吗?”老人说“你现在是在制造恐慌,你应该清楚那四个字会带来什么效应。”
“我只是担心”希利尔斯道“而且阿维尼翁的主教真的是凑巧吗?教父不可能想不到!”
“你又忘了我说的话了。”老人放下手中的手帕,望着希利尔斯“听着,你只需要记住那三个神父是病逝,其他的都不用你去想,教廷也轮不到你去担心,也无需你来发表评论,收起你那危险的言论”
“可是……”
“没有可是”老人打断道,挥手示意身边的侍从退下。
侍从躬身施了一礼,随着脚步声的远去,侍从的身影也渐渐消失。
希利尔斯执拗的望着老人,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最多只是有些不妥。
“我怎么会选择你这么一个愚蠢的家伙做自己的教子来给自己添堵”老人气愤的训斥道“动动你那生锈的脑子,邪神的事情是能随便说的吗?如果传出去,阿维尼翁没怎么样,自己就会先乱了阵脚,蠢货!”
“可是如果真是边境线出了问题呢?也要瞒下去吗?邪神信徒可与皮格异教徒不一样。”
“凭借你的这句话我是不是可以认定你认为教廷的势力远比不上边境线外的异端?”
“不,教父,我没有这个意思”希利尔斯连忙否认。
“但愿你可不要叫我教父,我有这么一个愚蠢的教子简直是要丢死人。”老人烦躁的将手边的手帕跩到了希利尔斯身上。
希利尔斯一脸无辜的将落在肩膀上的手帕捡了起来,板板正正的叠好再次放到了老人的手边。
作为一个乖顺的孩子,希利尔斯在除了原则性问题上一向都很听话,当即改口道:“喔,好吧,冕下”
“但愿冕下能找到一个顺合您心意的教子”希利尔斯面不改色的说“虽然您总说我蠢,但是洛伦索阁下一点都不认为我蠢。”
“那你就去找他好了,以后什么事都不要找我。”
老人看着没心没肺却浑然不知的希利尔斯气不打一处来。
希利尔斯犹豫了,老人以为少年在悔改,在思量如何消除自己的怒气,望着希利尔斯蹙眉忧郁的样子,老人的内心也软化了,幽幽的叹了口气,怒气也消退了不少。
然而,片刻后……
希利尔斯纠结的望着老人,带着些许希冀与祈求,夹杂着愉悦的情绪对老人道:“冕下,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相信洛伦索阁下也不会反对的,毕竟洛伦索阁下最疼我了。”
老人搭在把手上的手渐渐攥紧,呼吸似乎都比平时急促了些许。
“冕下?”
“你想去找谁就找谁,别在出现我面前,明天的枢机会议你最好也别来参加。”
“您是认真的?”希利尔斯追问道。
“当然,你最好永远不要在我面前出现。你尽可以去找疼你的安东尼,你站在我面前总是会惹我动气,我还想多活几年。如果你能有阿尔兰多的半分好,我就知足了、”
老人烦躁的伸手揉了揉额头,被手所挡住的眼睛并没有看见对面少年眼中的黯然。
“您会活的长久的。”希利尔斯说。
“谢谢你的祝福,只要你让我省点心,我想着并不难。”
事实上也是如此,神职人员的生命都颇为悠久,尤其是教廷中枢的大主教与教宗们。神明的伟力渗近他们的血液与谷歌,强健他们的躯体和四肢,让他们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卓越的能力,这样细雨无声的滋润,让教宗们的寿命变得绵长,平均年龄到达了令人惊讶的一百五十多岁,远比一般的圣域超长待机了数十年。
这是神明存在的伟证——神迹。
所以这样来看,和漫长的岁月相比,十二岁的希利尔斯不过还是个婴儿期的小家伙。
也就是说,如果现任教宗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的话,希利尔斯这位教宗的继承者需要战战兢兢的在等待六七十年,乃至更久……
六七十年,这太漫长了,足够使一个襁褓中稚嫩可爱的婴儿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皮肤失去水润光泽的垂垂老者。
没有人会知道在这漫长的几十年间会发生什么,希利尔斯也不知道,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凭借他的教父对他的态度,老人恐怕不会好心的禅位于他,说不定在极度的不满之下,会活活将他耗死?
废黜一个册封的继承者是不大容易,但没有规定教宗必须禅位,也没有规定教宗必须命短啊?
自被人有意无意的提及了这一点后,原本心无旁骛的希利尔斯渐渐尝到了一种名为患得患失的感觉。
“您一定会活的长久的,您还算年轻”希利尔斯重复道“所以您有足够的时间再培养数个优秀的继承者。”
“我算年轻?”老人惊诧的看着希利尔斯笑了起来“好吧,你的脑袋果然和其他人不大相同,你居然会认为我年轻”
希利尔斯并不反驳,没有人接话,这空气自然就冷了下来。一如既往的,二人并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安静的只有钟表的走针在滴答作响。
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已然可以知晓今夜是个没有星辰与光亮的夜晚了。
老人扶着额头斜靠在座椅上,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希利尔斯静静的站在老人的面前犹如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塑。
钟摆左右摇摆,若非钟摆还在不歇的工作,恐怕任谁都会以为这里的时间已经静止了。
也许我该离开了。希利尔斯想。总不能一直杵在这里惹人厌烦。
“这是今日会议的议程记录,以及对明日议题的反思”
希利尔斯双手捧着文件递向了老人,老人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见老人并没有翻看的意思,希利尔斯的眼中再次划过了一道失望。
走上前一步,将文件放在老人手边,再次退了回去。
“如果冕下没有别的事情,请冕下容许我离去,时间已经不早了。”希利尔斯请求道。
即便老人并没有睁开眼看着希利尔斯,殿内也除却二人之外再无旁人,不过希利尔斯依然恭恭敬敬的对老人施了一礼。
老人睁开眼看着面前恭顺的少年说:“去吧,不过你可以选择吃点东西再走”
“不用麻烦了,冕下的好意令我感动。”
嘴上说着感动,可刻板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事实上希利尔斯的确也并不为老人像是挽留的话语而有所触动,类似的敷衍他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只要他留下来,等待他的又是无休止的挑刺儿。
“……走吧”
老人摆了摆手,看起来有些疲惫,不过这丝毫不足以引起希利尔斯的同情,也不会让他假惺惺的黏上去关心一番以博得老人的欢心。
疲惫?这太正常不过了。
在希利尔斯想来,老人的疲惫远远比不上他曾经流过的血,七岁他就被丢到宗教裁判所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了,当他跟在一群圣裁官的身后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时候可没有人安慰,一时不慎就是命殒,没有人会怜惜。当作为一名圣裁官在外面流血的时候,他的教父在做什么?在教导他亲爱的侄子——萨迪奥·德·弗拉基米尔·克莱斯特。
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位腻歪而虚伪的伯爵大人,但是却不得不忍受,虽然虔诚的神职人员以全身心奉献给神明而没有家室,但是总不能斩断他们和世俗的血缘关系吧?
也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天生的和安东尼大主教亲近吧,与有亲朋好友相伴的老人不一样,安东尼大主教与他一样都没有亲人,只剩下孤苦伶仃一个人。
“冕下晚安,祝您有个好梦。”希利尔斯公式化的说道。
在老人视若无睹的沉默中,希利尔斯淡然的离开了这座没有感情的殿堂,在侍卫手抚胸口的礼遇中,希利尔斯从圣山上走下。
银辉洒满遍地,圣殿灯火通明,自神圣中走出,走在黑暗的道路上。透过逶迤的烛火与夕阳的最后一抹色彩,人影比烛光更璀璨,在光明的余烬中燃烧。
初夏的轻柔间,多出了八月的冷漠。
夕阳西沉,今夜无有光明。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