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衍与周妃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八成是来告状的。”

周妃起身一福:“臣妾先回避啦,陛下若是被他们搅的头疼,臣妾待会给陛下好好揉一揉。”

司马衍意味深长道:“今回头疼的可未必是朕了。”

这三位当朝巨擘联袂而来乃是呈禀廷议方略的,当然,最终大赦的议案司马衍早已知道了,但这道流程还是少不得的。

“...设遣返、征辟与佃佣三处衙司...”

“...降兵意愿返乡者发予原籍路引,遣返司按籍贯造册,由官船分批发回原籍,司吏随船督治,县乡凡有据占原主土地不还者,以盗窃论处...”

“...由各军主官合立征辟司,循良家从军制征辟骁勇体壮者,造以军籍,分营管辖,均补各军...”

“...佃佣司督治京畿各行当设市募佣,佃佣者以良家子造籍分归京畿各郡县管辖,佣价以常年论...”

“凡遣返、征辟、佃佣三途,盖以降兵意愿自选,朝廷不假干涉...”

这份条陈很详细,但通篇最关键的措辞仅只三处,原籍路引、良家从军、良家子,这就给了十几万降兵正经身份,他们是丁而不是奴,不论是归乡、从军还是佃佣,他们都是官府入籍登薄的,不会再被谁隐匿于自家户口之下。

有户籍,便得交粮纳税充役!

王导缓缓秉奏着新鲜出炉的降兵处置方略,这种对降兵破天荒的处置方略,怕是自三皇五帝算起,也找不到如此仁政了。

“降兵安置,诸卿是下了大功夫的,这才一个时辰就拿出了条陈,属实不易。胡虏以凶残驱用,朝廷以仁政宽宥,此十数万人方知其为谁家子民。”

司马衍一边听着,一边翻着奏疏,他真没料到这份条陈竟对降兵安排的如此周详,给皇帝办事何止是不打折扣,安顿自家子侄怕是也不过这般尽心了。

他不时看一眼这三位气定神闲的重臣,心里不禁忐忑难安起来,你们被截了这么一笔横财,竟还能如此沉的住气?

老狼不叫,咬死人啊!

“这第二本奏疏本是弹劾各军各地各部司将官战败失责的,其实早便拟好了,如今他们即便得了陛下恩赦,但罪可免,却不可不明。”

“战败之罪,可免,不可不明,丞相说的是,丞相劳累不必再奏了,朕自看便是。”

司马衍翻开厚厚的奏疏,映入眼帘第一行便是庾亮的大名,继而是郗鉴,再往后庾翼、蔡谟、司马昱、封疆大吏、各军将帅密密麻麻列了一片,四品督帅甚至都排到了最后一页。

“惨不忍睹。”司马衍闷哼一声,铁青着脸将奏疏扔到了案上。

三个重臣齐齐叩首称罪,都道有负皇恩社稷,司马衍也只得劝了劝,长叹道:“都赦了也好,杀光了岂不如了羯狗心愿,办了羯狗想办而没办成的事。”

“臣羞愧,臣情愿一死!”郗鉴嗓音嘶哑,又磕一头,亏了东阁地面铺着毯子,否则这咚的一声非得头破血流不可。

司马衍连忙起身扶起郗鉴,望着这白鬓老人,心中五味杂陈,暗道这确实是大晋朝的忠臣不假,更是大晋朝的擎天支柱,可这老人眼中的大晋朝,却绝不是天子眼中的大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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