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是被闹钟给闹醒的,看着闹钟里的时针和分针摆出大写的“一”,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昨晚听老板说二道沟的住宿条件不好,建议我多骑60公里到沱沱河下住,还告诫我千万不能在野外搭帐篷。我听从了老板的意见,计划今天必须到沱沱河,于是昨晚睡觉前定好了清晨6点的闹钟。
今天一天我要骑行148公里,路程之中还要翻越5000多米的风火山,这骑行难度可想而知,可是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尽快出发。天还没有亮,我匆忙的吃完早饭,给山地车链条抹了油,前后胎打足了气,检查好装备打着手电筒在接近零度的环境下摸索前进。
今天运气好,五道梁没有刮风,我目睹了天空从黑暗到光明,从破晓到如日中天的全部过程,对于产生出审美疲劳的我来说这种景色只能算一般。五道梁到北麓河大桥这42公里的路程很是头疼,先是缓上坡,爬到最高点之后便是下坡,下坡下得越快心里越是不安,下坡下得越久,心里越是焦虑,下完坡之后就又开始新的爬坡,这段路程活生生的像一个“U”字,上坡和下坡相互交替整得我心力憔悴,一过北麓河大桥,迎来的将是27公里的上坡路。上身冲锋衣已经湿透了,小脸通红的我体温正在升高,强烈的紫外线晃得我头晕,我不敢脱衣服,反而拉紧拉链,减少身体里热量的散去。
风火山是我骑行青藏线翻越的第一座5000米的大山,望着界碑上醒目写着“风火山5010米”,我笑了,原来5000多米的大山不过如此,我没有像以往旅客一样,在风火山界碑上留下大名,而是向西藏方大声呐喊着,把这一路的苦难和劳累一同喊出来,喊完之后便脱裤子开始放水。这可能是受陆地哺乳动物确立领地的一种无意识的行为吧,这座风火山我曾征服过,因为风火山垭口有我残存下来的一股气息。
风火山的下坡路十分顺畅,一路下坡滑翔到二道沟保护站,向工作人员要了热水泡方便面。午餐除了方便面外还有在五道梁买的水果罐头,掺加着防腐剂的糖水,被我假想成午餐前的营养汤,小口小口的品尝着,时不时的抿抿嘴。我不敢在二道沟多做停留,吃完饭后连午休都省了,开始向沱沱河镇前进。
骑行一个多小时,我感觉实在是太无聊了,百无聊赖的数着天空中的云朵,然后在可可西里腹地引亢高歌,自娱自乐一会我收住了玩闹的心情,双眼定格在对面公路上的小黑点,那黑点一点一点的向我靠近,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我看清楚了,那是个人,是一个骑单车的人。看到骑友后我欣喜若狂,单手控制车头,左手全力挥舞着,向他打着招呼。
几分钟之后我们碰面了,从我停下车见到他的第一眼,我被他犀利的衣着打扮给雷得外焦里嫩,骑友看起来像50多岁的大叔,面容一片漆黑,就连嘴唇的肤色都是乌黑的,耳朵上的污垢结成块黏附在耳壁上,十天没刮面的我跟他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他的头发比金毛狮王还浓厚,不过是满头黑发。上衣是黑灰色的,无论是衣领口还是袖口,清晰可见劣质衣物上的卷坨毛球,裤子也是黑灰色的,看起来是一整套衣服,下身膝盖已破出三缺一的大洞,脚上踩着一双荒漠色的军鞋。我探出头看了看他的骑行装备,看完之后我只能说一个词——膜拜,根本不能用敬佩来形容他,我有的装备他都有,我想不到的骑行装备它还有,前轮胎跟后轮胎都挂满了行李,车后轮的驮包上挂了一小口铁锅,铁锅的拉环处插着一杆国旗,正面是五星红旗,国旗的背面写了7个大字“钓鱼岛是中国的”外加三个感叹号,望着飘扬的国旗我唏嘘不已,连旗步的颜色都是暗红色,旗翼底部有几道类似于被老鼠啃过的痕迹。我的天啊,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经过一番抽丝剥茧后,我对他的骑行经历有了基本的了解。他是青海海西州的人,从家乡骑行青藏线去往拉萨,到拉萨后随缘遇到两名环华骑友,一顿饭的功夫,他便加入了环华队伍,从拉萨骑到日喀则,随后沿着边境公路一路北上到达新疆,再一路向东穿到内蒙古、东北,再南下走沿海地区,骑到广东省时,两名骑友已经完成了环华路线,之后的路程只剩他一个人。他告诉我,这世上真的有主角光环这一“BUFF”存在,在骑行新滇藏线也就是丙察察线时,死里逃生过两次,他对我说:“丙察察线的路,专治各种不服,每天骑行里程超不过50公里。”从察腢出来后就直奔拉萨,完成环华壮举的他又一次踏上了青藏线,这是出发的路也是回家路。
今天是他骑行的第613天,历程32000公里,为了省钱,他这一路都是自己做饭,晚上基本上在野外搭帐篷住宿,去餐馆吃饭的次数少得可怜,这一路吃得最好的一次就是在广东和骑友们吃的散伙饭。我一天的消费能当他两天的消费,我问他最痛苦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他说:“路况倒没什么,主要是天气和环境,冬天在内蒙边界和黑龙江漠河骑行,能让你明白什么是生不如死。”
我又问他“这一路你扎了多少次胎?”
他笑了,从窃笑到失心疯的狂笑,我被他笑毛了,问他他为什么笑?他打开前轮右边的行李,从行李中拿出了几条断开的锡箔纸片,这条断开的锡箔纸片是真的长,我用脚步测量一下,应该是要比我身高还要高的,我问他:“这是什么?”
他回答道:“这是胎皮的包装锡纸。”
这句话他说得非常平静,声音也很小,这轻声的回答对我来说却是那么的刺耳。
他接着说“骑行到现在,我这辆车经历过两次大修,五次小修,换过七条外胎,内胎不计其数,如果车的寿命和人的寿命相对等的话,你这辆车算是刚会走路的娃娃,我这辆车是垂暮之年的老大爷。”
尽管我对眼前这个人的传奇经历有了一些免疫力,但这位大神说出的话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心理承受能力。
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当我反应过来,我意识到不能在和他闲聊了,再说下去今天能不能到沱沱河镇都还是个问题,于是我终止了交谈,对他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出发吧,今晚千万别在野外搭帐篷,最好在二道沟下住,预祝大叔您一路顺风平安到家。”
他咋咋呼呼的说:“你叫我大叔?我长得很老吗?告诉你,我可是90后!”
听完他报出年龄我惊呆了,我重复他说的话:“啥?你是90后,我没听错吧?”
他的声音降低了三个度说:“我是89年的,四舍五入不就是90后吗?真是的,情商怎么这么低呢?”
“是是是,哥你说得对,89年是90后。”情商偏低的我虚伪的奉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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