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晚上十点半,月阳回到了剧园子,跟在他旁边的还有胖大海。他们从后门进入,戏园子大门这个点早已关闭,师傅早早地也已睡下。

“师哥,你回来了!”一个小师弟给他们打开后门,他看胖大海一眼,又往门外探了探头说。“怎么不见华生啊?”

“他还没回呢。”

他们进去以后,那位小师弟又为他们将门关上。胖大海顾不上说话,他正惊叹于剧园子的变化,他想着,上一次这里还是相貌平平,虽然说不上破旧,但好不到哪去。那时他见到的园子跟华生第一次来这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我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了?”他问月阳。

“我也记不得了,有两年了吧。”

“仅仅两年这里就换了个天地。”

“是啊!”

“这是侧面体现粤剧这一传统的东西终于受到人们的关注了。是啊!好啊!这个时代的人们不能总是一味追求科技、革新、人工智能,是时候回头看一看我们的传统文化了。”

后门的门前立着两只小石狮子,门柱上雕着龙画着凤,进去里面,胖大海环看一圈,院子当中宽敞无比、一派生机,不再是当年那个简陋萧条的样子。院子有沙坑、有新进的训练器材、有亭子,亭子旁边种满了花草树木。穿过园子,来到剧园子正堂,他突然之间有些热泪盈眶,他想:好啊!好啊!终于有个正经演出的地方,干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个正经演出的地方了,不用什么时候时候都东奔西走了,不用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临时搭起的露天台子了。他看向台子中央,他恍惚了仿佛看到正有演员在戏台上挥洒汗水、天真无邪地演出,他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奔跑在“前线”的样子,想到自己与队员们蹲在地上吃盒饭的样子,想到自己追踪犯人时全神贯注的样子,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两年多,此时此刻一种若隐若现的悲伤情绪涌上他的心头,他忽然对月阳说:

“一个人在有生之年能为自己喜欢的事业挥头颅洒热血,是比世界上任何一种珍贵都要珍贵的东西。”

正堂是两层的,是剧园子里唯——座两层的建筑物。里面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是用木头做成,台子、桌子、椅子、登梯、屋顶、房梁……房梁上高挂着红布,房顶上、柱头上、房檐上都画满了五颜六色、奇形怪状、金碧辉煌的图画,四四方方的灯笼照得他们明光铮亮的。胖大海看见靠近戏台那的两根冲天房柱上写着一副对联“尺调弦下哀婉情,起调拖腔意无穷。”

剧园子的东西都大变样,唯独师兄弟们睡觉的地方不变,还是那样简陋与拥挤。他们走进去,里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大家先是吃惊了一会,而后一个估计只有九岁的小师弟从床上跳起来,他在床板上向月阳跑来,。然后一头扎进月阳的怀里:“师哥,你可回来,俺想死你了。”

“你不在的这几天,这小子老是睡你的床,哈喇子不知流了多少。”另一个师弟嘿嘿地说着。

大家七嘴舌地说着,不过一个方嘴阔脸、身材魁梧的人站起来后,大家就都闭了嘴,那人淡淡地对月阳说:“回来了?”

“回来了!”

“怎么不见那小犊子,他去哪了?怎么还没回?”

“他还没回呢。”

他眯起眼睛走过去与胖大海握手:“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你,你这如此‘福气’的样子,看来生活过得不错嘛!”

胖大海憨憨地笑,没有回话。

“月清师哥,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点事跟你说。”

于是那个方嘴阔脸的人跟着他们出来。亭子旁边有个人倚在树木抽烟,看到他们几个走过来后,立马把烟掐灭,然后恭恭敬敬地说:“月清师哥好,月阳师哥好,你们这是要上哪去?”

“我们去永福堂。”月阳说。

园子供奉的祖师爷从以前的练功房搬到了永福堂。

他们走进去,屋内很昏暗,只有仙桌上的两盏煤油灯在烧,发出火光忽大忽小、时亮时明,仙桌还是原来那个,但重新上了漆,变得锃光瓦亮,在火光照耀下显得极有血色,震人心魄。屋子里摆放着六张太师椅,每张椅子配一个茶桌。栾月清和胖大海坐了下来,那个刚才倚在树木抽烟的小师弟走进来,给他们切了三杯茶,然后弯着腰退出去把门给关紧。月阳走上前,从仙桌上的香火筒里捻出三根香,他手捧香火鞠了三个躬,把烟插进香炉后转过来身来,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

“师兄弟一场,你为什么要害我?”

“什么?你在说什么?师弟,你咋啦?”栾月清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这张无辜的脸在微弱火光显得阴险。

“你就别装了,事情的真相我们已一清二楚。”

“大海,你看看我师弟这是咋啦?莫非别是中邪了?”

“他没中邪,也没怎么,反倒是你,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么恶毒的事?”胖大海站起身。

“你在说什么胡话?今天你们是咋了?先是莫名其妙地把我叫到这里来,然后又说了一大堆胡话。有什么事就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还要睡觉,我可没空跟你们耗。”

“要不要我给你提个醒?”胖大海对正向门外的栾月清说道,“你难道忘了那副画吗?那三匹马吗?”

“什么画啊马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栾月清的眼睛不自主地往旁边瞥了一眼。

“是吗?那你干嘛那么着急走。”

“那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了,我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招,”栾月清重新坐回椅子,“不过我可要警告你,要是你在浪费我的时间,我发誓我会把你的脸给打肿,好让你打肿脸充胖子,好让你做个真正的胖子。”

他说这些话时手抓着椅子扶手明显用了力,虽然这个动作极其轻微,但却被胖大海捕捉在眼里。胖大海深刻地明白,要了解一个人的内心活动,只看他的语言是毫无意义的,肢体动作才是一个人无法控制的那部分。

“看来还是需要我一步步将窗口纸捅破了。你是不是以为你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我告诉你,你的计划简直漏洞百出。”胖大海说话时瞥了栾月清一眼,“你在两天前找了一个托,要是我猜得没错的话,你要找到这个托应该是工地里的工人吧?你让那个人打扮得严严实实的,然后你给他了一万块钱和一副贵重的画让他送到月阳的公司,又教了他到了那里他该怎么说话,于是一个计划就这样悄然声息地进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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