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离松又发出一声悠悠长叹,又好像自言自语般地低头握拳说:“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得做点大事啊。”

白玄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自顾自地摇摇头笑了,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北离松也没有道别,化作一阵黑风消散而去。

三百年了,师兄北离松的性格,白玄清楚得很。

总想着做大事。

为了避免过多地干预人间自然运转,赊刀人半个月只能赊出去一把刀。

同时,赊刀人的预言之术,也有着极大的限制,除了只能预言一年之内的事情外,还只可预言自然之事,不可预言人之凶吉,人之凶吉,每时每刻都在变,故此无人能预言。

所谓自然之事,便如南边明年收成如何,海水涨潮多少等等。

不过赊刀人的‘刀’倒没有这么多限制,‘刀’只是一个代称,百姓日用之物,如剪子,簪子之类的,皆可赊。

而北离松,认为半个月只能赊一次刀救人,便应该救多一点人,才能让自己早日转生成人。

对北离松而言,这‘多一点人’没个百八十的,都不叫多。

故此,三百年来,作为比白玄还要早些时日成为赊刀人的北离松,常常找这种‘死百八十个人’的大灾难。

可哪会三百年不间断,每半个月就来一次大灾大难?

故此,北离松常常到了半个月的最后一日,方才随便找个人做点善事草草了事,甚至在有的时候,北离松连刀也没赊,就让半个月白白过去。

相比之下,白玄过得很是随意,在南离王朝四处闲逛,有时候走完北边就走东边,遇到啥算啥,顺手便救了,也不管善事大小,有的时候能救三五个人,而有的时候,甚至仅仅只有一人。

当然了,如果在去拿欠款或者回来的路上,撞见了需要出手相救的事情,只要这半个月还能赊,他就毫不犹豫地行了善事。

此刻,白玄已经能隐隐约约望见南屿上边的小木屋了。

赊刀人大多居无定所,在这一点上,白玄也跟绝大多数赊刀人不一样。

三百年,没个住的地方,白玄可熬不过来。

遂自己造了个房子,有事没事就在里边叠纸船。

白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三百年太久了,除了喝酒,总得找点事情消磨一下时间。

在白玄惊奇地发现,自己前世记忆被消除的状况下,还依稀记得叠纸船的方法之时,白玄便毫不犹豫地叠起了纸船。

自此,除了买酒、吃饭、添新衣裳,白玄的铜钱便有了新的去处。

买纸。

南屿小岛上,白玄又如往常一般,取出一张素笺叠了纸船,轻轻吹一口气,纸船便稳稳当当地飘到了江中。

看着桌上用木头疙瘩压着的几张白纸,白玄叹了口气:“又要买纸了!”

打开钱袋子,看了看所剩无几的铜钱,白玄的脑子里似想起了什么,喃喃笑道:“划得来!”

前些日子,自己把最近得来的铜钱,买了三葫芦半的好酒。

跑到地府去寻师尊,好酒伺候着,花言巧语哄骗着,总算把话套出来了。

师尊告诉他,只消再行约摸十件善事,他便可赎完前世的罪孽,转生成人。

约摸十件善事,顶多算他多两件,十二件,也就是半年,再算上把钱收回来的日子,满打满算一年半,自己便可历劫转生成人。

一年半跟三百年比起来,实在是九牛一毛,算不得什么。

三百年都这么过来了,一年半又算得了什么?

“就要结束三百年的生活了啊……”

白玄坐在梨木椅上,摇晃着眯起眼看向奔腾的漓江。

白玄忽然有些不舍,这三百年,他见过太多的人间疾苦,似赊刀人这般清闲的生活,不知多少人羡慕。

但白玄还是决定,脱离赊刀人的生活。

原因只有一个。

平淡如水,没意思。

“三百年了,还是带些当初的少年心性,不安分,受不得寂寞。”

白玄自嘲似地摇摇头笑了,从梨木椅上飘飘然站起,背负双手,盯着江面上的小纸船看了好一会儿。

“那便顺漓江而下,结了这三百年的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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