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源看大傻子一样看着他:“卢医生又不是来搞讯问的,他只说这人有严重的阿片类依赖和PTS……C还是D(创伤后应激障碍)来着?哎,就是这段时间接连死了老婆孩子,又被人追杀,又被林三两吓唬,所以精神状况不稳定要慢慢治疗。”

“慢!?”黑明辉惊叫道,“他要怎么个慢法?他要慢还得陪着他慢啊?让他能治治不能治就赶紧滚蛋,老子没时间陪他瞎耽误功夫。”

“……大黑脸你着急也没用啊。”姜明远说,又面向魏源问:“小魏你刚刚一直在里面,觉得那医生靠谱不?丘木木有没有表现出一点配合的样子?”

魏源:“还是挺管用的,起码卢医生走后我过去给丘木木上拷带他回监室,他没像以前那么又踢又挠的。”

姜明远又看向黑明辉:“那就让他先治着,丘木木的批捕期限还有20来天,还有点时间等他情绪稳定后在讯问,但是对史金来的抓捕可不能再拖了。”

黑明辉皱眉想了想,说“成,你赶紧把抓捕流程提上来,我们从史金来这边入手。”

事实上,有了卢隐舟的介入治疗,丘木木的状况相较于刚清醒时的歇斯底里和抗拒,慢慢有了起色。

而史金来的抓捕也进行的非常顺利。对于冶炼厂工人卷入无名尸体运输毒品案的情况,剑潭冶炼厂表现出极大的重视和配合,不仅专门停工半日,让姜明远等人进厂勘验涉案车辆,还安排了相关人员负责配合对冶炼厂工人的询问、质证工作。

史金来,男,41岁,冶炼厂采购科运输工人,专门负责货运站焦炭运输进厂工作。姜明远找到他时,他正在冶炼厂宿舍里和工人们一起打扑克,对于警察的突然造访和后来的一系列审讯工作,他表现出的无措、闪躲、心里有鬼和故作镇定,都是一线侦查民警在涉嫌犯罪的嫌疑人身上经常可以看到的,并没有什么异样。

据他交代,他与丘木木结识于焦炭厂装卸货物场地,平时私交甚少。两年多前,丘木木说从火车皮上偷了一些货下来,主要是服装纺织品什么的,转卖出去了一部分,剩下的处理不掉又不敢乱扔,便想以一趟200元的价格让他帮忙找个地方烧了。而他只负责把丘木木搬上来的东西送到焚烧地点,有时候丘木木会和他一起坐车过去,有时候焦炭堆的太满,丘木木就自己开车跟在他后面,到了焚烧点,也是丘木木自己搬运和焚烧,他从来也没上过手,也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胡扯!”姜明远一拍桌子瞪着史金来。“丘木木把她媳妇的尸体搬上焦炭车,根本没用别的东西包裹过,你是瞎了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史金来埋下脑袋惊惧的瞪着眼睛,额前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你真的不知道?”姜明远厉声审问,“丘木木已经交代了,这三年来你可不止帮他拉了一两趟,你会一点也不好奇他究竟在烧什么?”

史金来原本身体略微前倾,捏着拳头上身紧绷。听见这个,他低头沉默半晌,突然肩膀一松向后一靠,放弃挣扎般慢慢讲出来:

“领导,我认得的,开始头一两回我不知道,只想顺便挣点小钱。丘木木认得我打麻将输了钱回家不好交代,他就说帮他运去垃圾焚化炉烧一下,给我200块,但到第三次他来找我我就起疑心了,我就偷偷看了看他袋子里面,才发现是尸体。我就害怕了,还准备去报警,但他威胁我说上两次我帮着烧的东西也是尸体,我收了他的钱,到警察这边也说不清楚,肯定要被说成是他同伙。后来他又哭着求我,主要是他说的太惨了,他说那些死掉的都是自愿出来带毒找钱的,没人会管他们去了哪里,死在路上也没有人帮着收尸,他只是在做好事,我就想着反正也不用我上手,就帮帮他嘛。”

“近两年来你伙同丘木木总共运了多少次?总共有烧毁了几具尸体?”

“大概6、7次吧,但到底有几具我也不知道,都是丘木木去搬和烧,我连看都不敢去看。”

“最近一次的运尸情况,你必须好好交代一遍。”

“我记得最近一次丘木木联系我,是11月5日早上,他只说来了一批焦炭,问我什么时候过来拉,我就说厂里要明天早上才派得出车。但他打电话来我就知道他是想要我帮忙了,因为有焦炭进来焦化厂会直接通知厂里,由厂里安排我出车,不用他打电话。到了11月6日早上,我赶早到了货运站,他已经等着我了,又塞给我200元钱,装好货以后我就把车开到他看场子的那个工棚前面,他就把尸体抱上了车藏在盖着焦炭堆的毡布底下,然后他让我先走,他说他借了车跟在我后面。走到半道上,他突然把车子开到我旁边喊我停车,我问他要做什么?他才说死掉那个是他媳妇,他舍不得他媳妇跟垃圾一起烧掉,想让我帮着把那具尸体弄到干净的草甸那边烧掉,我害怕在野外烧尸动静弄得太大,不敢答应他,就让他把那具尸体抱下车,我就开车走了。”

“你确定他抱上车的就只有一具尸体么?”

“确定的。他抱上车时我没看见,但下车后确实只抱走了一具尸体。领导……”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领导,我想说我只是帮他运了几趟东西,其他的事情我全部都不知情,包括他吸毒我也是被你们抓着以后我才知道的。”

姜明远皱眉看了看大黑脸,却见他没有想多问的意思,便没再说什么,只是照实写下史金来的陈述。

出了提讯室,姜明远把丘木木清醒后的讯问笔录、史金来的讯问笔录和冶炼厂工人的询问笔录叠在一块,认真比对着细看了一遍,看完又递给黑明辉,黑明辉却随手翻了两翻就还给了老姜。说:

“史金来家属一直在外面乱着要给他办取保,他有心脏病,看守所也怕关出事情来,先给他提呈请取保候审的报告上来吧。”

“……”姜明远不答话,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

透过层叠分明的白烟,大黑脸看见老姜耷拉着脑袋面沉似水,仿佛有只千斤重的手掌压住他的肩,半晌,他才抬头直直看着大黑脸。

“帮一个平日里没什么交情的工人运尸焚尸,还烧了10多具,就为200块,你信吗?”

“我不信。”黑明辉答道,“那你把那10多具成灰的尸体找出来入证,我们立他个故意杀人怎么样?”

姜明远咬碎了牙,才忍住没把拳头挥到黑明辉脸上。

黑明辉却仿佛没看见他这幅盛怒的样子,慢条斯理的说:“老姜,你办了这么长时间的涉毒案子,那些十五年以上甚至死缓、死刑的,有哪个是真正的老板?能让我们抓着的,不都只是点漏出来的小虾米么?你不甘心也没办法。”

姜明远不做声,一如以往所有准备书写呈请结案报告时,他都是这样捏着拳不做声,挣扎半晌才有力气下笔。仿佛案子办完,他不是到达了一个可以松懈的终点,而是重新坠入一个黑暗的深渊,他只得拼劲全力自己对自己附耳道,无能为力不是你的错……

半晌,他才将叹息声咽回肚子里,将辛辣的白烟吐出喉咙。从现有的侦讯结果来看,每一项印证丘木木和史金来罪行的证据都是相互关联又完整的链条,每一项向外延伸的疑点都指向了一个不可探查的死角,单讲办案人力和成本,他们确实没有再深入侦办下去的必要了。

几天后,丘木木小聪以运输毒品罪、侮辱尸体罪被移送检察机关,史金来采取保证人保证的方式被办理了取保候审,阿扎查黑及制造命案的不明身份杀人者在逃,“11.06运毒专案”的侦查工作暂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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