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五百八十一年,大陈太建十三年,大隋开皇元年,西梁天保二十年,十二月,隆冬大雪,大陈帝都建康,台城皇宫,柏梁殿。

十二月的建康已然飘起了漫天飞雪,把因陈帝陈顼中风卧床两月以来那气氛压抑阴沉的大陈台城装点得更加肃穆沉寂。

而此时柏梁殿内,大陈十八公主长宁长公主陈姮、大陈十九公主宁远公主陈淑媃和西梁四公主嘉宁公主萧萦这姐妹三人正围在柏梁殿的暖阁里围着暖炉相对赏雪。

“阿萦姐姐,阿媃,那日我向父皇揭露披香殿罪行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我真的不知道彭贵人会因此而死,真的不知道父皇会因此中风而病情迅速恶化卧床不起,真的不知道二哥十五姐会因此和父皇决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姐妹三人正在柏梁殿暖阁内相对赏雪,阿姮望着飘飘扬扬的雪花怅然低沉。

看到阿姮如此难过,陈淑媃也十分纠结,连忙宽慰自己最爱的姐姐阿姮道:“阿姐,你不要自责难过了!这是披香殿彭贵人、二哥和十五姐自己做的孽,和你无关啊。就算你不揭露,他们迟早也会遭报应的。披香殿母子三人作恶多端,这是罪有应得,他们不值得同情!阿姐你千万不要怪自己啊!”

其实,披香殿彭贵人一家素来作恶多端,不仅与柏梁殿处处对为敌,而且在宫中几乎处处树敌、惹得天怒人怨,全不似宽容仁厚的柏梁殿嫡后一家深得人心,如陈淑妘一直打压欺负母亲是施姬、出身低微的陈淑媃就是一例。故而此番彭兰心死在陈帝陈顼剑下之事,偌大的大陈皇宫竟无一人同情披香殿,反而觉得大快人心。

“是啊,阿姮,这披香殿的种种不堪恶行众人都看在眼里,只觉得他们罪有应得。披香殿彭兰心母子三人不过一介庶民庶子,就敢多年来那样明里暗里针对算计皇后姑母和你与太子殿下,真真是可杀可恨!你真的没有做错,不要过度自责了。”萧萦也连忙跟着宽慰自幼相伴长大、胜似亲姐妹的表妹阿姮,“尤其现在陛下身体抱恙,令太子殿下监国,而你的太子哥哥又经常将重任托付给你,你还承担着国务重任,更要照顾好自己才好啊!”

原来,自从十月在披香殿误杀彭兰心又被陈叔陵陈淑妘大气一番后,陈顼气怒交加,一时呕血中风,本来就不好的身体病情迅速恶化。虽然在太医院的全力救治下有所好转,但竟然从此卧床不起,病势日益沉疴直到无法正常生活理政了,于是就将国政交给太子陈叔宝,命东宫太子储君陈叔宝监国。但这陈叔宝本来自幼就对政治政务丝毫不感兴趣,且此时正和爱妾张丽华编纂着宫体诗文选忙的不亦乐乎,根本无心思来接替父皇陈顼什么治国理政的重任。于是陈叔宝只是应付着父皇陈顼监国重任的幌子,一面继续自己和狎客爱妾的潇洒生活,一面将监国重任推给自己的幕僚司马申、沈客卿、孔范、施文庆和胞妹阿姮处理。而陈叔宝的幕僚司马申、沈客卿、孔范、施文庆等人又都是一众只会媚主奉承、只有私利毫无家国大义的小人,多拿着国家大政方针来贪污腐败、盘剥百姓、蚕食军饷来中饱私囊、谋得私利,故而阿姮根本不能放心把大陈国政放到这些人小人手里,对自己的胞兄大哥陈叔宝幕僚们的决策皆要一一过目修正,故而十分辛苦。所以也可以说,自从父皇陈顼在披香殿中风卧床后,阿姮真的渐渐承担起父皇陈顼秘密传给自己传国玉玺时嘱托的传国重任了。

听到表姐萧萦和亲妹妹陈淑媃的开导安慰,阿姮的心情略略缓和,于是望着姐妹二人温暖一笑,“谢谢阿萦姐姐和阿媃你们的开导,我感觉好多了!我会照顾好自己,慢慢适应的……”

“哎……”阿姮暖笑一罢,想到阿萦姐姐提起的太子监国的话题,阿姮微微将目光转向窗外的飘扬雪花,长叹一声,沉重地拨弄着手中的暖炉道:“阿萦姐姐,阿媃,你们可知,自从父皇误杀了二哥的母亲彭贵人,二哥就变得愈发阴毒暴戾,更和陈伯固堂哥勾结着狼狈为奸了。伯固堂哥天性嗜酒而不喜好积聚财物,花费没有节制,在诸王中最为贫困,故而父皇时常同情他,特加赏赐。可偏偏这伯固堂兄秉性不稳重,喜好鞭打下人,在州中不理政事,每日出去打猎,时常到民间,呼唤民众下人随从游乐,父皇得知后多次派使者责备他也还是不知收敛。这二哥更是了,最近复为扬州刺史后,多窥探内宫和父皇有关的机要,只重用奉承他的人,但凡对他有所忤逆者便暴虐地动辄杀之,只有伯固堂兄刻意谄媚奉承他。这二哥喜好盗掘古墓、伯固堂兄喜好打猎,于是这两人最近更是频繁经常地互相勾结出游、频频碰头。我更得父皇暗卫的密报,说现在这伯固堂兄为侍中,每得密语则必告二哥。只怕二人是要在父皇病中密图不轨,这令我深深担忧啊……”

听到阿姮如此忧虑,萧萦长叹一声,也是感慨道:“哎,是啊……我听说,这始兴王为了葬他母妃彭贵人,竟然盗了梅岭谢安的墓葬!虽然这始兴王素来盗墓有名,但这盗了东晋大名士谢安的墓来葬他自己的母亲也太伤阴鸷了吧!阿姮,既然你探查除了始兴王和新安王图谋不轨,就更要加强防范才是啊!”

闻言,阿姮望着窗外静静飘扬的雪花更是复杂痛苦又百感难言,“是啊!二哥本就狠毒狠辣,到如此丧失了他最爱最在乎的母亲、唯一能约束他的父皇又卧病在床管不了他的境地,只怕他只会更六亲不认、心狠手辣、再无顾忌,做什么极端事也不足为奇了。这一切种种,必须得使我加强对二哥和伯固堂哥的监察防范了!”

语落,阿姮下意识地攥紧了掌心,仿佛那日父皇将传国玉玺印到自己掌心的刻骨重托依然清晰深刻,深痛入骨,“想不到,那日去东海之前父皇传给我的传国玉玺重任,竟然要成真的重托了……”

见到阿姮鲜有的沉重严肃模样,陈淑媃有些心疼又有些不忍,连忙伸出手握住阿姮的手温柔笑道:“哎……阿姐,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妹妹永远都会守在你身边的,就像以前每次我被欺负时你都守护在我身边一样!”

陈淑媃语落,萧萦亦伸出手温柔地覆盖到阿姮手上,对着阿姮温暖道:“阿姮,你放心,姐姐我也永远都会守在你身边陪着你的,你永远不会是你一个面对所有的这一切的!”

“好!阿萦姐姐,阿媃,谢谢你们!”感受到表姐萧萦和亲妹陈淑媃掌心传来的阵阵温暖,阿姮只觉得有些冰凉的内心又慢慢被融化得有了洋洋暖意。

“不过——”阿姮看到萧萦和陈淑媃如此关心自己,于是不好意思再提些沉重不开心的危局话题,于是故作轻松地和萧萦与陈淑媃开起了玩笑,活跃气氛,“你们呀现在说的是好听,但日后各自嫁了如意郎君以后,那还管我死活了呢!”

“阿姮你瞎说些什么呢!”

“阿姐你又开玩笑了!”

听到阿姮如此转悲为喜逗乐玩笑,萧萦和陈淑媃才放下心来,收回了捂着阿姮的手,又把手放到各自的暖炉上,笑向阿姮打趣。

看到萧萦和陈淑媃都放下心来展露了笑颜,阿姮更放下心来,暂时松弛,继续和自己的姐妹们玩笑,“是吗?当下在这柏梁殿啊是姐妹齐心,日后阿萦姐姐你嫁给隋朝晋王杨广去北隋成了晋王妃,阿媃你嫁给萧世略成了萧家的二少夫人,到时候在你们眼里心里我陈姮可就不知排第几位咯!”

“扑哧……阿姮你还说我和淑媃妹妹呢,倒是你啊,以你那痴情性子,日后嫁给了北隋车骑将军独孤英、成了独孤夫人之后才忘了我们呢!”听到阿姮如此玩笑,倒是自幼和阿姮相伴长大、最了解阿姮的萧萦先被逗乐了。

可是在一旁的陈淑媃听到这话后却有些惊讶担心,她原来一直以为就像自己和萧世略是天生一对一样,自己最亲爱的十八姐阿姮姐姐会和萧家大公子萧世廉会是一对,“啊?阿姐,你真的不嫁给萧世廉哥哥吗?打小咱们姐妹二人和萧世廉萧世廉二人相伴长大时我还想着,等咱们两姐妹长大以后,你嫁给萧家大郎萧世廉哥哥、我嫁给萧家二郎阿略,这样我们两姐妹嫁给他们两兄弟,咱们姐妹二人还能相守相伴一世呢!”

“淑媃,那你这就想多了!”看到陈淑媃一脸的天真迷茫,萧萦望着阿姮笑向陈淑媃道,“你阿姮姐姐现在一心只在北朝车骑将军独孤英身上,和我嫁给北隋晋王杨广一样是要嫁去北朝的!以后这一辈子可不是在萧家你和你阿姮姐姐再相伴一世,而是在北朝我和你阿姮姐姐相伴一世了呢!”

“啊……阿姐,你真的要不远万里地一辈子嫁去北朝啊……你丢下阿媃我一个人在南朝怎么办呀……”从萧萦口中确认了自己最亲爱的姐姐阿姮未来会远嫁去北朝的消息,阿媃仿佛听到了生命中最不可承受之重的悲惨消息,本来就柔弱敏感的性子被萧萦这一逗竟然盈盈要落下泪来。

陈淑媃虽然是大陈皇帝陈顼第十九女,贵为金枝玉叶的宁远公主,但因母亲是永巷浣衣女出身的施姬、生母身份十分低微,故而在大陈皇宫中时常受人欺负,自己的母亲施姬和同胞兄弟陈叔敖、陈叔兴时常想保护自己也有心无力。而每每胆小柔弱的陈淑媃受委屈欺负时,都是只比她大一岁的、同父异母的十八姐长宁长公主陈姮站出来勇敢地保护陈淑媃。每每陈淑媃怯懦自卑时,都是阿姮护着陈淑媃给她自信勇气;每每陈淑媃迷失自我时,总是阿姮给她希望与力量。故而在这偌大的大陈皇宫里,纵然她有两个同胞兄弟、四十多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但于她而言,唯有十八姐阿姮是最真心爱她待她的好姐姐。所以对于陈淑媃而言,除了自己的父皇母妃与爱人萧世略之外,她的阿姮姐姐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守护神、最重要的人、最不可缺少的好姐姐。或许身为嫡长公主、天之骄女的阿姮只是出于姐妹善意多次保护关爱妹妹陈淑媃,但对于缺少关注关爱、柔弱微小的陈淑媃而言,阿姮就是支持她的全世界。故而陈淑媃对阿姮的姐妹情十分特殊看重,现在听到最爱的姐姐阿姮可能远嫁北朝永远离她远去而不是如小时候的期许般终身相伴,一时陈淑媃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不可接受。

“傻阿媃,阿姐怎么会丢下你呢!”看到陈淑媃泪眼汪汪、我见犹怜地为自己未来的远嫁悲戚不已,阿姮轻轻帮陈淑媃拭去了眼角的泪滴,怜爱地抚着陈淑媃鬓角的碎发坚定但又柔和地道:“阿姐……确实此生非独孤英不嫁,只是把萧大哥当作好哥哥而已。但以目前南北对立局势和父皇日益严重的病情,只怕这婚事暂时不可能进行地那么快了……”

“哎,真是可惜了,萧大哥那么爱你啊……每每阿略和我说起萧大哥是如何对你牵肠挂肚,如何对你魂牵梦萦,如何对你日思夜想,如何拼尽全力地爱着你呵护着你,我听得都感动不已。我们大陈皇室所有人都以为你和萧大哥是天造地设的绝配佳偶,只可惜你心里的人不是他啊……”听到阿姮如此坚定深情的心志,了解阿姮的陈淑媃知道姐姐的心意不可动摇,虽然感伤自己无法和最爱的阿姮姐姐相守一生了,但还是为姐姐找到自己的真正幸福感到真心欣慰,“阿姐,虽然你和北朝独孤英将军的结合注定艰难波澜,但,只要阿姐你觉得幸福,小妹阿媃我永远都在你身后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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