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恒……”元靖云喉中哽咽,慢慢伸手握住他放在她颊边的手,眼角的泪滑落在他掌心。

“傻瓜,哭什么,”玉恒温柔拭去她的眼泪,轻吻着她的额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从今往后,我们都要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元靖云听他说到“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几个字,仿佛一下从云端跌落到冰窟中,霎时清醒过来。她有些慌乱地拂开了他的手,眉头轻蹙,低头不语。

“怎么了?”玉恒低头看着她,柔声问道。

元靖云心中一团乱麻,只能竭力梳理着思绪,有些迟疑地说道:“有一些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玉恒问道。

“我那时……那时以为你死了,一心向裴家复仇,可是我势单力薄,所以……所以不得不找了一个……帮手。”

“帮手?”玉恒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元靖云叹了口气,垂下眼帘,几乎不敢看他,可是,又实在不忍心欺瞒他,便犹犹豫豫地说道:“他……他是我的……驸马。”

“驸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时是天显五年七月。”

玉恒略一思索,看着她苦笑了一声,说道:“这么说来,在我‘死’后一个月,你就招了驸马。”

“不是你想的那样,”元靖云见他果然误会了,心中慌乱,急急分辩着,“那时候我急于复仇,在副本库里翻遍了近几年的奏章,想要挑选一个合适的帮手,这才选中了封峻,在此之前我连见都没见过他。”

“果真如此?”玉恒面带犹疑。

“千真万确。”

“既然如此,如今我已经回来了,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我……”元靖云心乱如麻,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低下头垂下眼,回避着他审视的目光。

玉恒凝神注视着她,长长哀叹了一声,说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早已移情别恋。”

元靖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霎时被他凄苦的目光刺痛,又移开了视线,说道:“那时我真的以为你死了……”

“死了?”玉恒凄凉一笑,“如果死的人是你,别说两年,就算过二十年、二百年,我的心里也绝容不下旁人。”

“玉恒……”元靖云听他这番字字泣血的剖白,越发羞愧难当,一时竟无言以对。

“你还记得吗?从前你在清远阁,对我许诺过‘死生契阔’,可结果呢?才两年而已,你竟然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元靖云闻言,立刻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我从未忘记你,这两年我一直在找你。”

“找到了又如何呢?”玉恒苦笑了一声,“如今我活着回来,这里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元靖云心中不忍,蹙着眉略一沉思,说道:“你可以住在清远阁,就像从前那样。”

“我住在清远阁?那你住哪儿?你的驸马又住哪儿?”

元靖云听玉恒这一问,猛然回过神,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心中陡然一惊,想起今日正是封峻回府的日子。她来不及向玉恒解释,慌忙跑出了前厅,在回廊正遇见一个婢女拿着火石来掌灯。

元靖云一把抓住她,焦急地问道:“驸马回来了吗?”

“回禀公主,驸马已经回来了,可不知为什么,刚才又急匆匆骑马走了。”

元靖云闻言,只觉当头一记闷棍,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僵立着不知所措。封峻这般离奇的反应,只有一种可能——他已经看到了玉恒,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元靖云来不及细想,快步从侧门追了出去,门口自然空无一人。她气都还没喘匀,又匆匆跑到长街上。

长街华灯初上,路人熙熙攘攘,元靖云左顾右盼,步履匆忙,焦急寻找着,却始终没有看到她要找的那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不听我解释?

元靖云怔怔站在长街上,大口喘着气,心中又愤又恨,却不知该愤谁,也不知该恨谁,最后胸口只剩下茫茫然一片虚无,空荡荡地痛着。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

同样的问题,玉恒会找她当面对质问清楚。可是,他这个人,却只会骑着马回朔北,一句话都不问,一句话都不说,既不给她任何机会,也不给他自己任何机会。

他这样做,是决绝吗?不,是胆怯。

他怕听到一个答案,一个他断然不能承受的答案,让他交付了全部却到头来一场空。

想到这里,元靖云真有几分怨他,可是更怨自己,偏偏还要为这样的人感到心痛。

元靖云站在长街上,转过头看到不远处的公主府,府中透出盈盈的灯火,那里有玉恒。

现在,她只需要回到府中,就可以回到两年前的生活。那是她曾经愿意付出一切,也想重新获得的幸福生活——

清远阁中雅致古朴,有玉恒的九皋鹤骨笛、飞泉环佩琴、木画紫檀棋盘和鎏金团花纹妆奁……他为她弹琴吹笛,与她弈棋取乐,给她描花钿、点朱唇,同她赌茶、行酒令,对她温言调笑,举手投足间自有万般柔情蜜意。

如今,这一切都唾手可得。

然而,元靖云却将目光从公主府移开,转向金川门的方向,转向更遥远的朔北,在八月炎夏的灼热夜风中,感到一阵冰冷刺骨的孤寂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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